無名小說網 > 人間最高處 > 第776章 人族自此再無皇
  年輕人里,第一個三花聚頂的,終究還是劉景濁。

  且按照沈白魚的話來說,這還不只是三花聚頂。

  兩道身影以極快速度去往東邊海域,軒轅城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且九洲四處的觀戰水幕,再也尋不到劉景濁與姬聞鯨的身影。

  唯獨合道修士能大致看清。

  沈白魚輕聲道:“是啊!即便是舟子的三花聚頂,也只是相當于開天門的戰力,尋常人撐死了就是合道巔峰。不上真武境的話,還是很難跟姬聞鯨交手。”

  但很少有人知道,陳槳以三花聚頂與只有兩道魂魄的姬聞鯨交手,略勝一籌而已。

  但不是誰都能有舟子那么重的拳。

  左春樹看不清戰局,便問道:“師父,怎么樣了?”

  景歡與問道宮主對視一眼,聯手在軒轅城上空布設一道方圓千丈大小的光幕,但還是不太清楚。張五味與曹風又聯手填補了些靈氣,畫面這才清楚了些。

  此時海面之上,兩道身影一前一后,劉景濁還沒有睜開眼睛。

  沈白魚倒吸一口涼氣,呢喃道:“就是這個感覺,就是這個感覺!”

  秋暮云由頭至尾也沒說過幾句話,此時聽見沈白魚呢喃,便問了句:“什么意思?”

  沈白魚只是說道:“繼續看看你們就知道了。”

  要說三花聚頂是受武道真意灌頂所得,但那一身真意,絕不是自外而來的。

  在場眾人,問道宮主與曾是道士的張五味,最先明白劉景濁現如今是怎么回事。

  人間最高處,喬崢笠灌了一口酒,笑意不止。

  但玄巖站了起來。

  老道士一臉惋惜,輕聲道:“其實他要是愿意有個道門身份且接納南宮妙妙,恐怕此時就無需自損三千,傷敵八百了。”

  喬崢笠笑道:“要是愿意,還是劉景濁嗎?我現在倒是明白他與那如來分身的最后一句話是什么意思了。”

  找不到,不找了,得道了。

  是道不是到。

  這場問道,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是在青泥河畔,被打斷頓悟開始,在煬谷外圍,遇到南宮妙妙后有了自然一問而確定,直到現在,近二十年光景,終于是有了答案。

  做到隨心,過程很難。

  但做到隨意,就在方才一瞬。

  此時海面,兩人顫抖驚起數百丈之高的巨浪,姬聞鯨手持短棍,幾乎是一揮手便有千重浪。

  但劉景濁只是佝僂著身子,搖搖晃晃踏浪而行,一個眨眼就是數百里,所到之處,多高的海浪都被瞬間蒸發。

  且此時,溫度越來越高,劉景濁所在之地,海面在不斷沸騰,熱氣不止。

  在姬聞鯨眼中,那小子身上的古怪真意包羅萬象,只要想得到的,里面都有。非要拿什么去比較,就是一股子天地未開時的混沌。強名之,唯有一字,道!

  他擦了擦嘴角鮮血,居然笑了出來。

  “沒想到給你這小崽子打出血了,那就試試姬聞鯨這三個字,分量究竟有多重吧!”

  話音剛落,姬聞鯨氣息攀至巔峰,整個人沖上天幕,換成左手持棍,右手握住棍身。

  與此同時,近四千丈之巨的法相憑空出現。一樣是左手反持短棍,右手掌心向下壓棍。

  好似執掌教條的天神一般。

  水墨似的靈氣光柱從天而降,直直落在劉景濁頭頂,看起來只有不到三尺距離。

  真意雖然能燃燒姬聞鯨靈氣,但這不知幾萬座大山重疊而成的巨力,依舊是壓得劉景濁不斷下沉。

  眼瞅著青年人脊梁越來越彎,幾乎已經雙手觸地了。

  海面同樣被壓出一個大坑,一個縱十里的圓坑,坑中海水被靈氣與熱烈真意擠壓蒸發,居然久久難以復原。

  法相眉心,姬聞鯨盤膝而坐,口念:“風來!雨來!”

  話音剛落,海上狂風四起,大雨傾盆,如天河倒灌。

  法相身后,龍象齊鳴。

  十余虛影至此,都是天上神靈。

  玄巖嘆息道:“到底是軒轅氏后代,可惜人皇印選了劉景濁,要是他姬聞鯨為人皇,恐怕人族會有另類的一番強盛。”

  軒轅城外,霍犬年皺眉道:“狗日的姬聞鯨,真就這么猛?劉賊都三花聚頂了,他還能反壓一頭?”

  張五味搖頭道:“我們山主是在熟悉身上真意。”

  果不其然,片刻之后,劉景濁有了動靜,雖然緩慢,但身子在慢慢挺直。

  姬聞鯨眉頭一皺,干脆雙手結印,駕馭神靈虛影,發瘋似的沖向劉景濁。

  也就是此時,軒轅城上空的光幕忽然漆黑一片,什么都瞧不見了。

  因為劉景濁體內有一方印章,并未受主人驅使便自行出世。

  印章高懸,一陣金光照耀海面,神靈虛影盡數消散。

  印章隨即消失。

  軒轅城上空的光幕也恢復如初。

  姬聞鯨冷笑一聲,加大力道,又壓得劉景濁略微低頭。

  “目中無人?那你抬頭啊!”

  下方并無人應答。

  姬聞鯨再次譏諷開口:“美其名曰為了天下蒼生,但實際上還不是打著自己的小算盤?不就是死,怕什么?”

  此時的劉景濁,心神根本不在肉身,而是端坐一處山巔。

  行云、流水、風、林,天地萬物一呼一吸,他全聽得見。

  問心隨心,向心所向。

  現在做什么?

  打人,或者被打。

  海水之中,青年人猛然睜眼,呢喃一句:“獨木舟!”

  一劍自軒轅城廢墟中起,瞬息之間,已然落在劉景濁手中。

  青年人猛地挺直了腰桿子,一身熱烈真意不再向下,反倒是如同火苗一般竄天而起。

  也就是此時,劉景濁左手豎起獨木舟,右手并指劃過劍身,古怪紋路立時顯現。

  恍惚中,姬聞鯨與觀戰之人,都好像瞧見了一座宮殿,遠古三司。又好像看見了一座山巔,有人持劍,孤零零守山。

  一劍沖天,所到之處墨色靈氣全數碎裂,破竹一般。

  七尺兒郎,面對四千丈法相,明明一方是大山,一方是砂礫,可看見的人,并不覺得那一粒沙子就比大山輕多少。

  有人呢喃,“天快黑了,最后一擊了!”

  姬聞鯨緩緩起身,站立法相眉心,笑問一句:“這到底是武道境界,還是煉氣士境界?我怎么有點兒分不清?”

  劉景濁輕聲道:“我也不知道,反正是我的。”

  此時此刻,我不為任何人任何事,只是對你姬聞鯨,出拳,出劍。

  身上所有擔子都在這一刻卸下,我不是守門人,不是人皇,也不是誰的兒子了,只是個要打死閣下,或是被閣下打死的平常人。

  劉景濁猛地朝前一躍,出拳一般遞出一劍。

  姬聞鯨舉起短棍,一樣朝前掃去。

  可忽然間,劉景濁一身渾濁真意脫體而出,本體前方一道高達兩千丈的身影出現,與劉景濁本體一模一樣。

  觀戰之人猛地發現,劉景濁的本體,反倒是成了虛影。

  在場合道同時開口:“這……好像是武道真身吧?”

  可怎么又像是法天相地?但法天相地不可能是實質肉身的,到底怎么回事?

  沈白魚搖頭道:“他這一刻,好像煉氣士境界與武道境界,有點兒分不清楚了。”

  左春樹呢喃一句:“記得那時候劉顧舟出現嗎?”

  是遠古劍修!他劉景濁有了遠古劍修的雛形。

  東邊海上,劉景濁以拳法出劍,是當年在遲暮峰后山打到陳槳的一拳,如今換成了一劍。

  到底是拳還是劍,確實是有些分不清了。

  但那道兩千丈之高的持劍身影,終究還是穿過了姬聞鯨法相,穩穩立在半空中。

  姬聞鯨法相瞬間消散,黑衣身影重重墜落。

  他不是起不來了,是不想起來。

  下墜途中,這位姬氏家主,軒轅城主,呢喃自問:“我錯在哪里?”

  中土東南海域,有個一身白衣的劍客,鉆入海中,很快就到了一人面前。

  龍丘晾笑著說道:“終究還是放水了,不像是你的風格啊?”

  姬聞鯨噴了一口血,面色凝重。

  “你攔著我這道分身,我又能怎樣?他劉景濁用盡渾身解數,也才堪堪敗了我兩魂之身,而已。”

  龍丘晾遞出一壺酒,笑道:“行了,你也是賤骨頭,好好的不行,非得被外甥揍一頓才認可他。”

  姬聞鯨抿了一口酒,說道:“最后一點,他確實比他爹強。他爹一生,從沒有為自己而戰。”

  人需要為自己做些什么的。

  此時青鸞洲東海,劉景濁劍指虛弱至極的姬聞鯨,問道:“現在能不能放了我娘?”

  姬聞鯨滿臉血水,卻笑問道:“居然不打算殺我?”

  劉景濁面無表情,沉聲道:“我察覺到了,她沒事。你要真的傷了她,我必砍你狗頭。”

  姬聞鯨哈哈一笑,搖頭道:“你娘一直都在青椋山,另一把洞天鑰匙就是山水橋,只需你好好找找,必定能尋到那處洞天。但你這個當兒子的,這么多年只顧著天下蒼生,卻壓根沒想過好好找找你娘。”

  劉景濁心頭一顫,沉聲道:“什么?”

  劉景濁一屁股坐在海面,呢喃道:“你為什么要這樣?”

  姬聞鯨硬撐著開口:“別想太多,要不是這最后一下,我是真會殺你的。罷了,算你贏了。”

  說完之后,整個人便昏死了過去。

  劉景濁伸手提起姬聞鯨,瞬身返回軒轅城,將他交給了姬秊。

  他終于有空灌一口酒。

  原來是我一直一葉障目。

  獨行千萬里,只是未低頭。

  劉景濁揮手打散光幕,九洲其余光幕盡數破碎。

  “外公,人間可以沒有人皇印嗎?”

  姬秊笑道:“閑章而已,無關緊要。”

  于是劉景濁掏出那枚人皇印,右手四指握拳,印章當場碎裂。

  劉景濁只覺得眼前一黑,臨倒地之前高聲說道:“人族不需要什么皇者,諸位奮力登高吧!”

  話音剛落,劉景濁已然傾斜。

  但無數心念化作數萬只手,將他穩穩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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