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人間最高處 > 第819章 個頭兒高的人(一)
  “為什么忽然愿意了?”

  一樣是劍架在脖子上,當年不答應,現在卻愿意答應了?

  蔡真珠根本不知道船上發生了什么,只是忽然間聽到劉景濁的這句話,有些奇怪,特別奇怪。

  岳慈樵淡然道:“愿意就是愿意,但這不代表事后我會站在你這邊。”

  劉景濁眉眼一彎,咧嘴笑了起來。

  “隨你站哪邊,愿意就行了。”

  意外收獲啊!

  不遠處一艘小船,有個佩刀劍的少年人,氣鼓鼓坐在船頭。

  同行中年人問道:“你又怎么啦?”

  少年人嘟囔道:“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我還以為能行俠仗義懲奸除惡呢,結果一個壞人都沒見著。這樣的江湖,可太無聊了。”

  劉景濁啞然失笑,忽然想起了茶鋪里那幾杯茶。

  即便我把最苦的全喝了,繼續喝茶的人,也會因為不知道最苦是什么滋味,于是覺得自己手里的茶才是最苦。

  邁步走回岸邊,姚放牛稀里糊涂釣上來了一條魚,蔡真珠依舊是滿臉疑惑。

  岳慈樵盤坐船頭,低著頭,閉著眼睛,沉默了許久,忽然抬起頭,開口道:“當年不愿意,是因為劉顧舟從未看起過我們這些人。”

  劉景濁緩緩轉身,微笑道:“錯了,是你們自己看不起自己。”

  當年看得起自己,相信自己有那個能力的人,只有三個。

  岳慈樵嘴角一挑,“隨意吧。”

  不管是什么,在我這里,你劉景濁算扳回了一局。

  姚放牛將魚放回靈犀江,問道:“接下來呢?喝花酒?那得你自個兒去了,我這人比較自重。”

  劉景濁扭頭看了一眼蔡真珠,后者攤開雙手,“反正知道的全都告訴你了,你自個兒也派人來查了。”

  劉景濁腦海之中,唯有兩個字,真珠。

  頓了頓,劉景濁說道:“潭涂最近會回來一趟的,請個釀酒師,用她的配方繼續賣酒吧。朦朧臺,我就不去了。”

  姚放牛一頓,“如此大費周章,不去了?”

  劉景濁點頭道:“不去了。”

  順便喊了句:“曹風,走了。”

  曹風還在聽曲兒,聽到劉景濁這話,也是一愣。

  “你說啥?那我這么久弄了個啥?咱們上哪兒去?”

  劉景濁只說道:“已經足夠了,要是還不行,從青椋山來一趟迷離灘,現在又能用多久?”

  這點姚放牛深有感觸,要是他全速御劍,估計一天就能到。

  哎,境界高了就是好,串個門都方便。

  曹風無奈起身,溫柔鄉來時容易,走的時候可難啊!

  丟下一堆泉兒,又左擁右抱了一番,這才御劍而起。

  在朦朧臺待了一月多,真沒人發現他是個合道劍修,此時大大方方離去,反倒是讓某些人心肝兒發顫。

  結果再一探查,靈犀江畔站著個背劍的年輕人。

  人或許不認識,但獨木舟與山水橋的樣式,早就隨著劉景濁的名聲流傳天下了。

  朦朧臺的主人這才發現,原來早就被人盯上了。

  結果此時,背著長劍的年輕人笑盈盈朝著自己看來了。

  朦朧臺高處一座閣樓,青衫女子正在撫琴,在那雙眼睛看來之時,她由不得雙手一顫,琴弦應聲斷裂。

  劉景濁只淡淡然一句:“好自為之。”

  蔡真珠氣極,瞪眼道:“你他娘的,境界越高越瞧不起人是吧?到了迷離灘,不進去坐坐?”

  可劉景濁卻笑盈盈一句:“對不住啊,不坐了。”

  蔡真珠一愣,對不住?你……敲打我嗎?

  蔡真珠氣得破口大罵:“老娘光明磊落,你這人心忒臟!”

  劉景濁干笑一聲,“這樣最好。”

  轉身遞給姚放牛一壺酒,“我說的話,別不當回事兒。”

  姚放牛擺了擺手,“滾滾滾。不過,不去看看紅酥嗎?”

  劉景濁搖頭道:“不去了,走了。”

  說完便御劍而起,一聲破空聲后,人便消失不見了。

  曹風迅速御劍跟上,傳音問道:“怎么回事?發生了什么事了?朦朧臺就這么放著了?”

  劉景濁答道:“我好好想了想,這些年,朦朧臺好像沒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吧?朦朧臺坐館的姑娘好像都是自愿的。干嘛要一桿子打翻一船人,有些人能改變,就留個機會吧。”

  曹風嘆道:“山主現在都不說實話了。”

  兩人速度極快極快,瞬息千里,幾句話功夫就過了萬里路程了。

  這才是合道巔峰的劍修速度而已,可想而知,到了開天門乃至大羅金仙之后,只要愿意,是不是就可以一日游遍九洲了?

  見劉景濁還不說話,曹風便問了句:“因為岳慈樵忽然愿意了?所以覺得人都會變,但需要個機會?”

  劉景濁搖了搖頭,笑道:“這個,還真不是。我在紅樹城喝了幾杯茶,特苦,連我都覺得有點兒苦。”

  曹風氣笑道:“我們青椋山的山主是個卦師嗎?說話半遮半掩,非得讓人去猜?”

  劉景濁笑道:“打個比方,一家農人,地離得不遠,但在山后。第一代人需要往山上挑水澆地,一趟來回一個時辰,極累。于是他們想讓后輩不用這么累,便在山上四處尋找水穴,好不容易才打了一口井,終于是不用費勁兒挑水了。第二代人是不用挑水了,可是山路崎嶇,麥子得往回一趟又一趟的背。他們也覺得累,于是費時費力,修了一條能拉著牛車上山的路。第三代人,是可以趕著牛車上山,不用挑水也不用背了,但他們就不會覺得累了?”

  曹風笑著搖頭,輕聲道:“那我就明白山主的意思了。”

  就像是一位皇帝,自己累死累活做完了三代人的事兒,可后輩兒孫坐在那張龍椅上,做著比先皇輕松萬倍的事兒,依舊會覺得龍椅燙屁股,皇帝不好做。

  劉景濁微笑道:“我把要命的事情攬過來,那些不傷及性命的事兒,留著后輩慢慢弄去吧。把路修得太平整了,或許日后坐在馬車上的人會嫌路太穩,沒意思,困得慌。”

  就跟那個嫌棄一趟江湖路沒遇到一個壞人的少年。

  曹風哈哈大笑,這話真不中聽。

  他笑著說道:“都一樣,沒比頭兒。天底下遇見難越之高山的人,都會覺得此山最高,別人面前的那算啥?”

  其實劉景濁知道,已經有不少人開始覺得,妖族而已,打了三千年,死了那么多人才關上兩界門戶?也太廢物了。要是我有那些境界,用得著那么久?

  劉景濁說道:“從前游歷路上碰見過個孩子,一手鳥篆寫得極好,書院先生對其贊不絕口。孩子有個同窗,瞧見之后嘁了一聲,你猜猜他嘁完之后,說了個啥?”

  曹風好奇開口:“不過如此?”

  劉景濁搖了搖頭,笑道:“他說我要是從小練,也能寫成這樣。”

  曹風猛地笑了起來,哈哈大笑。

  真他娘有趣啊!

  曹風忽然傳音說道:“回鄉之后,又要南下了嗎?”

  辣子雞搖了搖頭,說道:“停留兩三年,分身留在山上,把身上東西能留的都留下。本體會在九洲四處走走,求人。”

  曹風神色古怪,“像今天這樣求人?”

  劉景濁笑道:“不帶劍。”

  …………

  青鸞洲高陽城內,莫問春換上一身黑衣,伸手迎雪。

  今日書文,終于是寫完了。

  可太趕了,寫得太趕,就容易漏掉東西,就容易草草結尾,也容易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結果。

  他其實很想把一眾大小人物都寫得有始有終,他覺得自己有那個筆力。但把筆墨留在并不左右結局的人物身上,就會顯得故意拖曳了。

  事實上,即便是極小極小的故事,都是想了又想才落筆的。

  但人生難圓滿,書中人生亦是。

  雪入手心即融化,就像是某些靈感,一閃而逝。

  有個女子端著茶水走出,笑問道:“一夜沒睡,寫完了?”

  莫問春接過茶水,沒來由一句:“我想騎馬去一趟葬劍城。”

  女子一愣,“啊?你傻了吧?那得騎多久?”

  莫問春嘆息一聲,“算了,沒空啊!”

  女子也沒當回事,只是取出一座琉璃塔,輕聲道:“這東西,最近老是散發奇異光芒,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莫問春看了一眼,說道:“劉景濁送的,說是給咱們成親的賀禮,我也沒注意過。”

  正在此時,琉璃塔又散發起了奇異光芒,且忽然脫手而出,懸浮在了半空中。

  莫問春略微皺眉,沉聲道:“你往后退一退。”

  話音剛落,莫問春伸手抓住琉璃塔,拿住寶塔的瞬間,一陣藍色光華鉆入莫問春眉心,他腦海之中,頓時多出來了一幅畫面。

  莫問春皺起眉頭,收回琉璃塔,沉聲道:“我得出去一些時日。”

  身邊女子疑惑道:“是這塔的原因嗎?發生了什么?”

  莫問春只是說道:“你就別問了,我要去卻源山,說不定一趟卻源山后,要西去中土。”

  女子眉頭一挑,“帶我一起,不然你別想去!”

  莫問春無奈道:“可能會有危險的。”

  女子板著臉,“我們可是夫妻!”

  …………

  觀海樓中有一道血紅骷髏法相眉心,左春樹端坐其中。

  猛地一睜眼,他滿頭汗水。

  “非得逼我去一趟酆都羅山嗎?”

  “不,先不能去。”

  收回法相,左春樹御劍而出。

  秋暮云趕緊追上去,問道:“干嘛去?”

  左春樹答道:“我得南下離洲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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