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人間最高處 > 第923章 逆流而上數萬年(下)
  海棠樹已成,劉景濁能收覆水,卻難再收回自己一手造就的東西。

  回過頭,劉景濁問道:“九洲有天穹之后,八千年里,有無見過我?”

  陸青兒搖了搖頭,輕聲道:“沒有,不過最后一場伐天認識了兩個人,見面之后才發現,其中一個我在天外見過,叫做何伯,他給了一樣東西。”

  說著,陸青兒取出一枚玉佩,輕聲道:“吶,這是他給我的,這個真不是偷的。”

  劉景濁一愣,“何伯?”

  陸青兒點頭道:“他說你知道他。”

  劉景濁伸手想拿住玉佩,但才一抬手,玉佩之中忽然有光華流轉。

  劉景濁忽然想到了什么,但沒說,只是笑著遞回玉佩,叮囑道:“幫我看著白小豆,她肯定會瞎胡鬧的,回去吧。”

  陸青兒啊了一聲,“回哪兒?”

  劉景濁淡淡然一句:“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話音剛落,虛空塌陷,陸青兒被塌陷虛空吞噬,只留下一句:“怎么又這樣!打聲招呼不行嗎?”

  劉景濁笑了笑,抬頭看了一眼海棠樹。

  “何伯,用心良苦了。可是青兒做得對,還不是教祖時,他無錯。”

  回頭看了一眼,劉景濁嘆道:“這就是我的地盤兒了!”

  酒得省著點兒喝。

  “那就先立個規矩,不動用靈氣,忙起來日子就過得快了。”

  劍客沒劍,那可不行。

  劉景濁轉身走去密林之中,想著有無什么野味,順便找根木頭,削一把木劍出來嘛!

  結果逛了半個月,愣是沒瞧見一個活物,連只蚊子都沒有啊!

  這兩界山,倒也看了一圈兒了,與畫卷上看到的,那是一點兒關系都沒有啊!

  形狀嘛!像是個準備朝天抓什么的手,只是相似而已,與真正的手,差別還是很大的。

  一年兩年,三年四年。

  只靠著雙手雙腳,只花費四年光景,便將五座山峰爬了個遍。

  結果愣是沒找見一株野麥子,更別說高粱了。

  沿著大拇指走到海邊,某人呢喃一句:“不就是大一點兒的拒妖島?”

  他盤膝坐在海邊,地方摸透了,那就修煉吧!

  不都說山中一枯坐,世上已千年嗎?

  哈!那我坐個一百回,是不是就過去十萬年了?

  手眼已在神明之上,再想入主凌霄,簡直不要太容易了。

  日子一年又一年,那座孤單寂寥的天庭,時常有人趴在天幕往兩界山看去,也時常瞧見有個人族,修煉之余還會梳洗打扮。只要不是睡覺,他肯定會束起頭發,將胡子刮得恭恭敬敬,瞧著可清爽了。

  水神與雷神站在天幕,都有些不解。他們不明白,此人每日有干不完的事兒,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們還都不知道孤單是什么意思。

  劉景濁每數一個年頭兒,就在一處指峰刻下四個字。

  一眾神靈看得滿頭霧水,因為根本不知道那家伙在石壁上刻的是什么。

  他們也好奇,那個人族當做寶貝一樣,一天數著數喝。

  很快,小指峰的字已經有二十個了,自下而上,五個龍丘棠溪。

  今日劉景濁笑呵呵往海邊走著,卻忽然發現,酒壺空了!

  碰巧水神在天幕,就瞧見那個人族蹲在海邊,唉聲嘆氣的,自言自語不休。

  還有一個赤腳挎劍的高大女子也到了天幕,兩位絕美女子并肩站著,都在好奇那家伙嘴里在哼著什么。

  那是從前從未聽過的東西,之前的人族,除了那個指著天門發問的人,都很無趣。

  水神冷不丁說了句:“幾十萬年了,人族從前好像一直在想著如何繁衍,但現在,變了點兒。”

  還不叫劉小北的劉小北點頭道:“是啊!上次火神一個不小心遺落火種于人間,就開始變了。可是這個從未來到此的人族,大不一樣哎!”

  不過那個叫做劉景濁的人族,沒過多久就回了中指峰的海棠樹下。

  他先開鑿出來了一處洞穴,用石頭做的斧子劈的,一年也才鑿進去一丈多而已。

  后來的某一天,還不叫劉小北的劉小北,偶然見聽見那家伙一邊揮舞著斧頭,一邊喊道:“笑……勞生一夢,羈旅三年,又……又還重九……”

  聽到此話,挎劍女子一下子愣住了。

  她不自覺的跟著劉景濁呢喃:“歲歲登高,年年落帽,物華依舊。”

  劉景濁可以收斂自身氣息,兩界山外的動靜,他是察覺不到的。

  以至于自己被人當猴子一樣看了幾十年都不知道。

  劉景濁尤其喜歡蘇字詞,此后十數年,鑿洞壁,讀小詞,好像也就不那么孤單了,也不那么想喝酒了。

  幾位古神過兩界山去人間,劉景濁也不阻攔。

  后世所見古神,這幾位他都熟悉,哪個不是當得起人族供奉萬萬年的存在?他們又怎會為難人族?

  就像劉景濁曾經聽人說起,人世間是先有了水,這才開始有了花草樹木。人間才不是那么一片荒蕪。再后來,不知怎的,天底下有了人族,幾乎就是照著神靈模樣長的。于是一眾神靈各自偷偷摸摸往人間“掉”東西。

  可以說,人間之所以如此絢爛,與這幾位關系極大。

  但劉景濁好像未曾見到雷部的風雨二神?

  想到這里,他扇了自個兒一巴掌。

  兩界山只有那幾個能來,其余神靈不敢來。

  更何況,現在有個屁的雷部,一幫神靈老爺,估計連酒都沒喝過,天帝都不知道酒是什么,何況他們了。

  從前一直好奇,最早人族為何伐天?現如今,終于是能親眼看一看了。

  一眾神靈就看著劉景濁花費了十幾年光陰,造出來一個巨大洞穴。

  直到有一天,下起了大雨,他躲在海棠樹下下避雨。

  坐著坐著,就想到了一道身影。

  這么多年來,他都不敢抬頭看星辰,結果還是會想念。

  于是,他去山下撿來一塊兒尖石,開始在洞穴墻壁上刻字。

  詩詞歌賦,什么都有。

  進山洞前,某人還自言自語:“我這一肚子學問,刻完也能過好幾年吧?”

  可他一肚子學問,也只耗費了不到十年,就全倒出來了。

  某一天,水神到天幕想瞧瞧那個人族在干什么,可居然沒有聽到他幾十年哼哼不斷的小曲兒。

  此時劉小北湊了過來,問道:“想去瞧瞧嗎?”

  水神想了想,點了點頭。

  或許這些神靈自己都沒有發現,不到百年,他們已經從這個逆流而上的人族身上,學會兩樣東西。

  疑惑,以及好奇。

  不明白劉景濁在干什么,故而疑惑。

  想知道劉景濁為什么這樣,故而好奇。

  從前的漫長歲月,他們從未有過這種別樣感覺。

  正當她們想要下去時,那處洞穴之中,忽然傳來一陣狂暴氣息。

  并不是察覺到了兩位神靈來意,而是……壓不住那股子孤單寂寞了。

  這股子混沌氣息,三萬年前就見識過了,那是她們出生之處的氣息。

  劉小北轉頭問了句:“還去嗎?”

  水神搖了搖頭:“算了吧。”

  劉小北點頭道:“好,那我去中間那塊陸地瞧一瞧,我看雷神那座雷夏澤還不錯。”

  水神點了點頭,又是數千個日夜過去,那個人族走出了山洞。

  已經赤裸上身,披散著頭發,再無往日那種干練模樣。

  走到海棠樹下,他拿起空酒壺,聞了聞,可是早就沒了酒味兒。

  于是一只酒壺便從中指峰懸崖掉落,磕在半山石塊兒上,又砸在山下青松頂,最終落在草叢之中。

  劉景濁忽然抬手扇了自個兒一巴掌,懊惱道:“敗家玩意兒,本來就啥都沒有,還不珍惜丁點兒?”

  然后,一道聲音與方才掉落的酒壺,在一個方向,以同樣姿勢掉落山崖。

  磕在半山巖石,又砸在山下青松頂。

  他拍了拍身上塵土,撿起酒壺,笑道:“哎!這才多久,應該零頭兒都沒到呢,這樣可不行。”

  正想跳回去,可他忽然轉頭,先是一愣,隨即瘋狂大笑!

  水神略微皺眉,因為瞧見了那家伙跟猴子一樣狂奔去一處地方,捧著幾株帶穗兒的草,狂笑不止。

  “哈哈哈!找到了,有酒喝了!”

  水神一皺眉,“原來是要找這個嗎?”

  于是她瞬身過兩界山,去了某個開始耕種的部落。

  自此之后,人間有了第一座有模有樣的水神塑像,一干神靈,都有了確切神位,且被人族以五谷供奉。

  …………

  南邊兒的贍部洲,有個女子戰死豆兵城后,首次返鄉。

  身邊還有個被符箓束縛的年輕人。

  走到海邊,南宮妙妙靠著礁石坐下,回頭看了一眼甘吉,問道:“大教主還生氣呢?管樓為何不愿做教主,你想過嗎?”

  甘吉沉聲道:“若非那個魔道白小豆,我不會敗得這么快的!”

  海風拂過,頭上再無白紗的清冷女冠有兩縷頭發被吹得揚起。

  “知道嗎,你前世是個大道人,但最后給個凡人斬殺了。”

  說完之后,她緩緩起身,同時伸手解開了年輕人身上的符箓。

  “要是想得通,就換個名字吧。要是想不通……師父會護你三次,三次之后還想不通,那我也沒臉再護你了。”

  甘吉面色凝重,沉聲道:“他就那么好嗎?”

  明月高懸,南宮妙妙看了一眼月亮,笑了笑,輕聲道:“十四五時遇見一個愿意給哭泣不止的小姑娘一顆糖的大哥哥,是那個小姑娘一生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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