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人間最高處 > 第1077章 請天師
  天宮之外,那些從前叱咤一個時代的大人物們在一個個的走出來,孟休倒是越來越起勁兒,只是十萬大山底部的紫氣,就沒有那么好受了。

  跟隨白小豆北上的觸生,根本無法長途跋涉,每趕路幾萬里就會疼得身上發顫,瞧著都快死了。

  其實白小豆不太在意他的死活,但是要救下師父,就不能讓他死。

  沒法子,只好隨手將其從萬里高空丟下,應該是摔不死的。

  她獨自返回青椋山,到了竹樓下方卻不見師娘,只好去詢問姜柚。一問才知道,原來師娘去了云夢澤。

  半道上,白小豆呢喃一句:“柚子,你看這些房子,人搬走也不過數月,竟是已經有坍塌跡象。你想過沒有,要是這么容易塌,那早為什么不塌?”

  姜柚興致不高,只是搖了搖頭,漫不經心道:“興許是少了人氣的緣故。雨田縣那處屋子,當年不也是留下來一道符箓鎮宅,說是鎮宅,其實就是蘊含些許靈氣的尋常符箓罷了。這些宅子里人沒有了,靈氣也沒有,不就容易倒塌了。”

  白小豆卻是一句:“師父曾經說過,中土九洲之所以緊要,是因為那是煉氣士的根本。而人族……是中土九洲的根本。要是沒有了人,中土神洲,就是無根浮萍。所以我想,給天下生靈留下避難所,其實也是給煉氣士留一條活路。”

  這里說的是活路,可不是退路。

  云夢澤上一葉孤舟,其實此地如今叫做洞庭湖了。

  龍丘棠溪穿著一身淡綠長裙,不過小腿,穿著草編涼鞋,腰間懸掛劉景濁那枚酒葫蘆。

  本就是世間罕見的模樣,如此打扮,更像是畫里走出的仙子。

  三十多年前,就是在此地,姬蕎打開了一條虛空裂縫,只身鉆了進去。

  可是龍丘棠溪總是覺得,最后有一句話,她實在是想不起來。

  與其在竹樓悶坐又無頭緒,倒不如來此清靜清靜。

  他走之后,平淡模樣不是裝出來的,全然定不住心神,也不是裝出來的。

  也算是……散心吧。

  于清清在藏書樓煉氣,故而這趟出門,就沒帶著。

  兩個姑娘齊身落在不遠處,瞧見師娘喝酒,姜柚黑著臉幾步上前,一把躲過酒葫蘆,沒好氣道:“肚子里有我小師弟呢!能不能讓人省點心?”

  龍丘棠溪微微一笑,問道:“即便是個小師弟,那你覺得他會不喝酒?”

  姜柚聞言一愣,嘟囔道:“也是,師父都被酒泡透了,說不定小師弟骨子里就是個酒鬼。”

  白小豆踩著水波走來,撇著嘴,嘟囔道:“你們咋都長得這么好看啊?也就是清清陪著我,否則我都不好意思跟你們站在一塊兒了。”

  龍丘棠溪笑道:“沒事兒,你像你師父。”

  話鋒一轉,龍丘棠溪問道:“怎么啦?忽然找來?我就是散散心,別擔心。”

  白小豆忽然指向酒葫蘆,問道:“葫蘆……能不能給我?山水橋給了柚子,楚廉學了師父劍意,就我什么也沒落下。我的青白,算是大師伯傳給我的。”

  說得理直氣壯,姜柚都沒明白她今天是怎么啦。于是傳音一句:“桃子,那是師父留給師娘的念想……不行我把山水橋給你還不行嗎?”

  龍丘棠溪也愣了愣,卻很快回過神。

  “確實,這點是你師父偏心了。”

  可是那雙眸子靜靜望著白小豆,開口道:“東西不能給你,我不知道你有什么用,但我知道你想干什么。豆豆,你師父知道你在干什么,他不想,明白嗎?他要是愿意,何必有登天成神這一遭?”

  一道白虹掠過,白小豆竟是想伸手去搶。

  可是在龍丘棠溪面前,她哪里搶得到?

  只是被一雙白皙手掌按住額頭,她便無法行動了。

  “用你清溪閣的手段,好好做你師父未完成的事情,比什么都好。你得相信他,那十萬年他都能挺過來,何況是如今?”

  伸手接回葫蘆,龍丘棠溪輕聲道:“柚兒,帶你大師姐回去吧。”

  白小豆猛地甩開姜柚,紅著眼睛,沉聲道:“沒有它我就做不到了嗎?我不會回去的!”

  龍丘棠溪淡然一句:“佟泠她們,我早就交代過的。況且即便是我沒有交代,她們練的劍術,本就是為克制你師父,又怎么會跟你去賭?”

  哪成想白小豆冷不丁御劍沖天而去,“師娘!我不信沒有其他辦法,我不會就這樣停下的!”

  姜柚本想去追的,但龍丘棠溪微微搖頭,呢喃一句:“柚兒,別追了,隨她去吧,跟你其實不太一樣,她可是五歲起就跟在你師父身邊的。”

  確實……不太一樣。

  誰還沒有個私心了?

  姜柚邁步上船,沉默了許久,終究還是沒再提起,而是問了句:“師娘,為什么我們都感覺不到孩子的存在?即便是紅酥,當年也是有動靜的啊。你是故意不讓人看出來的嗎?用了什么法寶啊?”

  強行轉移話題,因為不想師娘因為此事再多傷神了。

  龍丘棠溪笑了笑,呢喃道:“我為什么要故意?哪里有什么法寶啊?不信你瞧瞧嘛!龍丘家的瞳術你又不是沒學。”

  就為了逗師娘開心開心,姜柚還真就運轉神眼術,本就是想著耍個寶,可是一看之下,眉頭便略微皺了起來。

  “師娘,你黃庭宮里那個看不清的東西是什么?”

  龍丘棠溪并未設防,故而姜柚看得清楚。

  那并不是胎氣,而是……而是一塊兒有著與師父的混沌氣息不同氣息的石頭,但都是那混沌之氣。

  龍丘棠溪明顯一愣,內視了一番,疑惑道:“沒有什么吧?”

  姜柚干脆指著黃庭宮,沉聲道:“師娘感覺不到?”

  龍丘棠溪再次內視,卻忽然發現,自己的黃庭宮里,由寒冰凍著一塊兒石頭。

  好像是某一個重要節點的記憶被喚醒,她忽然之間,想起來當年姬蕎去往十萬大山,講了一個故事,給了她一塊兒石頭。

  一陣湖風吹過,又是一個恍惚,當年在這云夢澤上,姬蕎臨走前的一句傳音,終于是再次回蕩在龍丘棠溪的耳邊。

  她嘴唇微微顫動,呢喃一句:“原來……原來是這樣嗎?”

  抬頭往天幕看去,龍丘棠溪深吸一口氣,眼眶有些濕潤。

  天底下哪里有不疼孩子的爹娘啊?你啊!真的把爹娘想得太心狠了。

  …………

  觸生跌落在江州境內,就在彭澤之畔。

  摔得可不輕,再如何,這副肉身只是個四境凝神而已,萬里高空墜下,不死都已經燒高香了。

  孩子一身的血,踉踉蹌蹌走到湖邊鉆了進去。

  二月湖水,刺骨涼。

  翻騰了兩下再出來,身上已經變干凈了,遭殃的卻是湖水。

  孩子無奈一笑,呢喃道:“畜生?劉景濁你收了個好徒弟啊!這般心狠手辣,你知道嗎你?”

  別人或許看不出,但他是誰?白小豆骨子里那種無情,他想不看到都難。

  片刻之后,孩子感慨一聲:“春光燦爛啊!”

  回想起來,當年算計劉顧舟時,也在彭澤。

  他以為他那場逆流而上怎么做到的?是我費心費力啊!

  唉,說多了都是淚,想當年為了讓劉顧舟重回過去,可是絞盡腦汁,耗費不少氣力。

  父子二人都愛彭澤愛匡廬,兩人的媳婦兒都喜歡云夢?

  那個離秋水,其實該叫漓水才是,她是正兒八經的百越人氏,咒術一流啊!

  蹲在湖邊許久,愣是沒有一艘船。

  倒也是,如今都在往那勞什子避難地去,除了我那好爺爺外,誰還打魚?

  扭了扭脖子,孩子大步往北,邊走邊呢喃:“孟休啊!當年收你進深淵,教你這么多,不是讓你來對付我的。最壞的打算,萬年前放你出來時我就做好了。這樣不是挺好的,你幫我把一切打理順暢,然后我來領銜開天,一場真正的開天!”

  真正的天外有什么,我已經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了。

  可他忽然抬頭,看著天幕笑了笑。

  好算計,想讓我覺得那顆豆子其實是用來解救劉景濁的?我被你們算計怕了,我知道,那豆子是用來對付我的!

  白小豆?師父?叫你幾聲師父,被你叫幾聲畜生,少了個威脅我性命的,差不多了,我志不在把控天下。

  求最高而已。

  那把碧綠長劍,的確是風泉,也是遠古時最為清純之物。漆黑長劍,也確實是濁氣下沉的最濁之劍。

  但那也將是為了我去往更高的開路之劍。

  回頭看了一眼,如此人間,好是好,但我跟他不一樣,我不喜歡。

  正此時,一條游魚躍出水面,之后連續鉆入水中又躍出水面。

  孩子呢喃一句:“對魚兒來說,這彭澤的確大。對凡人來說,天地也的確大。可是修為一旦開天門,一洲之地就好似個大一些的庭院,一旦到達大羅金仙,天地也就那么大了。我是真不明白,古往今來多少人,無人向天外,無人求更高嗎?”

  此時此刻,遠處的匡廬山上,落下了一位劍客。只是孩子不知劍客到,劍客也不知山下湖邊,有個孩子。

  左春樹率先找到的,是那位泥丸真人,就在山中白鹿洞遺址。

  李泥丸察覺到了左春樹來,便問了句:“閻君破境了?”

  閻君?左春樹無奈道:“我叫左春樹。”

  李泥丸淡然道:“即便如此,你也改變不了你是閻君的事實。來此何事?”

  左春樹取出個藥瓶子,沉默許久,開口道:“這藥丸是當年劉景濁埋在含桃樹下的,一共兩枚,一枚給了岳白鹿,剩下一枚,據說用處在此?”

  藥丸還是很早很早之前,劉景濁遇見姜柚時,得自赤誠山下。

  李泥丸點了點頭,輕聲道:“劉景濁在山主有個別苑,去了就知道了。”

  左春樹卻抱拳道:“請前輩同行。”

  李泥丸呢喃道:“當年白鹿洞,其實是一位皇帝草創,后來就成了皇帝,那人與我同姓。拒妖島最早三人之中的季先生,最早是在白鹿洞求學的。”

  左春樹依舊抱拳:“還請前輩同行。”

  無奈,李泥丸只好點頭道:“好,閻君隨我來吧。”

  沿著一道崎嶇小道前行,步速不快。

  但很快就到了一處穹頂下方,有背劍塑像,道人模樣。

  左春樹問了句:“洞賓?”

  李泥丸點頭道:“是啊,老前輩了。曾在此山中與妻子作洞中賓客,故而叫做洞賓了。”

  左春樹呢喃道:“原來如此。”

  繼續往前,向左轉頭便瞧得見彭澤。

  大約走了一個時辰之后,又上幾十級臺階,終于是到了一處平坦地方。前方不遠有小湖一處,湖那邊,便是一處別苑了。

  左春樹又問一句:“前輩幾時得知真相的?”

  李泥丸笑道:“我千年前入瘋魔海,便已經知道了一部分。風貍是劉顧舟送我的,我那時候是真不想跟他交朋友,太能算計了。”

  左春樹苦笑一聲:“我也曾經覺得,如此算計死了那么多人,落子者是真的無情啊!可現在看來,其實他也再無其他辦法了。”

  李泥丸點頭道:“是啊!換成是你,明知道做這種事要遭難,即便是再好的朋友你能說得出口?除非是自己,或是……至親之人了。”

  即便是遭罪,也是自己的至親血肉,也就……說得過去了。

  繞到宅子前方,兩人推開大門走了進去,李泥丸揮手解開一處禁制,屋子里有個冰棺,里頭靜靜躺著個清冷女子。

  李泥丸輕聲道:“你自幽都而來,定然不是空手吧?”

  左春樹點了點頭,邁步上前,將自幽都帶來的魂魄,引入冰棺之中。

  隨后,他又將最后一粒藥丸,以靈氣催化送入棺中。

  做完了這些,左春樹才長嘆一聲:“劉景濁這個人,起先不熟悉,后來在拒妖島,稀里糊涂就成了朋友。他身上仿佛有什么怪力,就是能說服人與他為伍。”

  李泥丸笑了笑,“都一樣。”

  但此時,左春樹猛地一轉頭,卻見李泥丸不知何時起,換上了一身紫色道袍,而冰棺之中的女子,也換上了明黃道袍。

  李泥丸退后三步稽首:“請天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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