災難降臨了。
沒有任何征兆。
沒有任何跡象。
十分突兀的,前一秒還蔚藍晴朗的天空,轉瞬間被恐怖的魔力燒卻。
那是地獄般的景象,深紅的火之流星憑空出現,數量眾多,像是無垠的血海,將整片天空染成絕望的低沉猩紅。
“嗤——嗤——”
天火嗤鳴。
耳邊傳來的,眼前所見的,是流星群從高空墜落的驚悚場景。
不斷有建筑物被轟成廢墟。
無數人在死亡面前發出驚恐的求救聲。
來不及思考。
魔女在想清楚發生什么事前,身體就先一步展開行動,宛若撲火的飛蛾,主動沖向那迫近庭院的火球。
揮舞魔杖。
釋放魔法。
“水之守護!!!”
一切都是無用的。
孱弱的飛蛾怎能撼動兇猛的火焰。
那傾盡全力,甚至連魔杖后備魔力都用上的水魔法,輕而易舉的被隕星撞爆撞碎。
克里莎失敗了。
徹頭徹尾的失敗了。
她只能眼睜睜看著隕星墜落,而她什么都辦不到!
“砰——”,巨鳴轟響,振聾發聵。
自天際墜落的火焰帶來滅亡,瞬間爆炸的氣浪掀起萬千沖擊,那座擁有無數美好回憶的庭院,于一瞬間崩潰消失。
就連克里莎自已,也被氣浪掀出極遠的距離。
碰撞,翻滾,最后撞上一面磚墻停下。
疼,很疼。
魔女跌落在地,身體被無盡疼痛淹沒,每一處骨骼都在傳出哀鳴,每一部分肌肉都在撕裂流血。
那種掙扎,那種折磨,讓16歲的魔女痛到幾乎無法呼吸。
可是。
可是…
可是啊可是。
與胸腔內部,與心臟那處,與那撕裂理智的心痛相比,身體的疼痛根本算不上什么。
那是真正意義上的絕望,光是稍加想象,人格就要因此崩壞潰散!
“導師……”
烈火燃燒的磚墻廢墟里,黑煙彌漫,塵霧飛濺。
年輕的魔女踉蹌站起。
她的雙眼仍然空洞無神,她的臉部依舊面無表情,但莫名的,能從中看出幾分著急和慌張。
她抓起不復精致,甚至缺了一角的魔杖,再次施展魔法。
“御風術。”
平靜中帶著顫鳴的聲音響起,風元素再次包裹住克里莎,困難的升起那副受傷身體,朝著庭院爆炸的方向飛去。
之前的爆炸沖擊波,將克里莎掀飛很遠。
因此她不得不重新趕路。
這段路并不長,很短很短,但對于已經受傷的克里莎來說,卻好像一段永遠沒有盡頭的天淵之路。
爆燃的房屋,倒塌的廢墟,以及大量死傷的普通人。
這便是魔女看到的全部。
很慘烈,很恐怖。
她加快速度飛往庭院。
突然,魔女的身體感到劇烈疼痛,御風術的釋放因此中斷。
她從空中重重摔了下來,在地面滾落了好幾圈,不僅衣物變得破爛不堪,就連細嫩的皮膚也全是擦傷。
臉、手、腿……凡是有傷口的地方,看著都無比凄慘。
模糊的血肉里沾滿了砂礫灰塵。
但魔女對此并不在意。
“導師,導師,導師……”
她嘴里念著這樣的字眼,目光純粹,只有遠處那燃燒的廢墟,竭盡所能的靠近那里。
既然魔法用不了,那就走過去。
如果連走都不行,那就爬過去。
一定。
一定要再次見到他。
抱著這樣的信念,克里莎再次艱難站起,她顧不得去尋找丟失的魔杖,步伐搖晃的走向庭院。
腦海里只關心著許系的安危。
不可以受傷,不可以死亡,不可以出現任何的差池。
哪怕是一點點的傷口都不行。
少女絕不允許那樣的事情發生。
明明連她這樣的賤種,連她這樣被丟棄的廢品,都可以茍活在這個世界上,那個有如太陽般溫暖的人,怎么可以就這樣死去。
啊…
啊啊啊……!
光是想象那樣的事情,心臟就猛烈收縮起來,傳遞出讓少女為之顫抖的痛苦。
“快一點,再快一點……還不夠快……。”
克里莎加快步伐。
這突然的加速,使得受傷的身體失去平衡,一個翻滾倒在地上。
但沒有關系,這種事情已經無所謂了。
無視摔倒后劇烈疼痛的小腿,無視被小石子劃傷的臉頰,無視不知不覺開始抽搐起來的身體。
魔女繼續前行。
摔倒便爬起,再摔倒便再爬起。
終于,在繞過一大塊倒塌的建筑廢墟后,她見到了自已想抵達的庭院。
沒有往日的靜謐美好。
沒有茂密的花草樹木。
更沒有心中那唯一牽掛的人。
入目所及,是燃燒著熊熊大火,再無半分熟悉回憶的殘破廢墟,就連內部最堅固的冥想室也被轟得破碎。
火焰洶涌奔騰,煙霧沖向高空輻射擴散,迎面吹來的,是使得臉部干燥的呼嘯熱風。
死寂沉沉。
什么都沒有了。
是的,什么都沒有了。
“噗通——”
仿佛在一瞬間被抽離全身氣力。
克里莎突然停止了前進,雙腿癱軟跪倒在原地,呆呆注視著遠處的廢墟,火光升騰,倒映在她臉龐上,炙熱而冷冽。
她的眼神仍然平淡。
因為她是不懂喜悲,沒有感情的魔女。
可是,在那具美麗脆弱的皮囊里,在那孤獨畏縮的靈魂里,真的一點感情都沒有嗎?
克里莎不知道。
因為唯一能給予回答的人,唯一能給予魔女勇氣的太陽,已經再也看不見了。
啊,這是為什么呢……
年輕的魔女直跪在原地,用那雙更加空洞無光的眼睛,注視著熊熊燃燒的庭院,想從肆意翻涌的火海中看出答案。
為什么主人死了,身為“私人物品”的她卻還活著。
為什么她沒能更快點,更努力的擋住那發火球。
為什么死掉的那個人不能換成她。
這究竟…是為什么呢……
失去了主人,物品就沒有存在的必要;失去了太陽,魔女就沒有所謂的未來;失去那道溫暖注視的目光,克里莎便無法前行半步。
她的人,她的魂,皆因那個人的存在才得以延續。
倘若那個人不復存在,即使魔女茍活下去了,人生也將毫無意義可言。
“……”
魔女顫抖著伸出手,捂在自已的胸腔處,
感受著那份呼之欲出的沉痛。
原來。
她也是。
會感到悲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