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大半個難民聚集地，姜楊一行人在事先準備好的草棚安頓下來。
等他們將身上的行囊收拾好，時間已經過晌午。
一路行來，眾人早就又累又餓，可如今草棚里一陣沉默，誰也開不了這個口。
學堂小分隊的十個人坐在草席上一言不發地翻看他們的筆記，那是從《救荒本草》上抄錄下來的。
指導難民正確分辨、采摘、食用救荒本草,是他們接下來的重要工作。
一時間，草棚內只余下紙張翻動的聲音。
良久，姜楊嘆了口氣，率先開口：“先用飯吧，后面還有的忙呢。”說著頓了一下，又道：“也別做飯了，今天先燒點水，就著茶水吃些餅子吧。”
說罷,眾人便陸續地往外走。
姜柳條湊到姜楊身邊，指了指聚集地，低聲問道：“四楊哥，我們不管他們嗎……”
姜楊瞪了他一眼：“不管的話我們來干嘛？難不成是來游玩的嗎？！”
姜柳條：……他不是那個意思，他就是想著是不是分一些餅子給難民們。
一旁的姜荷見自家五哥的臉色，便猜到他在想什么，“五哥，你可知此處難民有多少人？”
姜柳條撓了撓頭，回憶了一下方才看到的人數，“瞧著不少，約莫有幾千人？我知道我們帶的餅子不夠分，但是總能分一些給老弱吧……
便是只能一人半個，也能頂一頂。我們少吃一頓也不礙事的等回頭打到獵物了，他們便都能不挨餓了……”姜柳條越說越興奮，只恨不得現在就一頭扎進山林里，打上百十頭獵物回來。
卻見姜荷搖了搖頭道：“此處難民，至少上萬人。”
“上萬人？怎么可能？？”姜柳條低聲驚呼。
萬這個數字，他此生還從未見過，至今也只是在上晚課的時候,聽教算術的小先生說過。
他家九妹姜荷便是其中之一。
姜荷蹲下身，隨手抓起一根樹枝在地上劃拉，“他們住的草棚大約呈方形，方才走過來的時候我數了一下，我們先是經過了二十二個草棚，隨后右轉，又經過近二十個草棚，這里便有四百四十個草棚了……”
姜柳條反駁道：“哪有那么多！你莫不是算錯了？”
一旁的姜楊忍不住拍了一下姜柳條的腦袋，“讓你好好背九九歌，好好學算術，你都學狗肚子里去了？！”
姜荷也一臉嚴肅道：“五哥，以后我每日給你出十題算術題。”
姜柳條：……
姜荷繼續道：“……一個草棚子里，多的躺了近三十人，少的也有十多人，便都算作有二十人，這里面就有八千多人了，再算上另一半的,總人數必定是要上萬了。”
姜柳條：……
姜楊微微頷首,顯然是認可姜荷得出的結果：“這么多人，別說給老弱一人分半個餅了，真要分，恐怕每個人只能分一點餅渣。倒不如我們先吃飽了，回頭進山多打些獵物來。”
被姜荷這么一算，滿懷雄心壯志的姜柳條頓時蔫頭耷腦的，“這么多人，得打多少獵物才夠吃啊？”
退一步說，便是一日能吃飽，又如何能保證之后日日能吃飽？
“所以要挑貴的獵！”姜荷丟掉樹枝，拍拍灰塵，站起身隨著他們往外走。
姜柳條表情一僵，頓時有種不祥的預感，“什么是貴的……”
一旁的姜楊咧嘴笑道：“自然是老虎了！”
想到今日他們遇見的老虎，姜柳條臉色一白，“我、我們……來打虎的？！”
姜楊沒好氣道：“瞧你那慫樣，有云娘和隊長在前面頂著，又不要你一個人去打虎。”
姜柳條松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誰知姜楊話鋒一轉，繼續道：“到時候他們自有一套章程來訓練你們，說不定等這趟結束，你還真能親手獵一只老虎，到時候夠你吹到你孫子出生了。”
姜柳條腿一軟，一臉欲哭無淚：……那他寧愿回去背九九歌，學算術。若能算到萬，想必以后也能吹牛給他孫子聽。
一旁聽到他們說話的人，也一臉恐慌。
姜楊見狀眼珠子一轉，開口道：“你們可知，這一只老虎，賣到大戶人家手里，一只能賣多少錢？”
關于老虎的行情，姜楊可是清楚的很。
要知道閩州之所以虎患嚴重，便是因為猛虎難擒。
偏偏那老虎身上又渾身是寶，尤其是那一身虎皮，上好的虎皮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便是虎皮不好，光是一身虎骨和虎肉，也能值上幾十兩。
向姜云之前僥幸獵到的那一只獨眼虎——一身虎皮皆廢，加上它本就瘦弱，身上肉少，還被姜云傷得坑坑洼洼的。便是這樣，也賣了二十余。
若是品相好的老虎，算上虎皮，一只賣個上百兩也是有人要的。
姜楊說完，姜荷掰著手指算了算，隨即補了一句，“一只賣一百兩的話……大概就能讓此處的難民吃上一天的飽飯了。”
眾人的眼中頓時迸發出光芒。
難怪姜云和他們隊長去追那只老虎了，如今想來，那只老虎確實身形健碩，威武不凡。
想到當初姜云孤身一人拖回來的那只獨眼虎，眾人心中定了定。
見到他們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姜楊鼓勵道：“所以說啊，你們的目標是能夠合圍打虎！只要能打下老虎，便能讓這些難民們有飯吃，還能順便清理虎患。”更重要的是鍛煉他們。
當然他們自然也不是白干的，作為交換，趙捕頭會幫他們挑一些青壯，去村里替他們干農活。
眾人看了一眼聚集地方向，心中頓時有了目標，一時間躊躇滿志，干起活來手腳都麻利了許多。
過了一會兒，姜柳條突然反應過來，“不對啊，四楊哥，你怎么一直說‘我們’、‘我們’的，說的好像你不和我們一起似的？”
姜楊正認真挑揀著能用來搭灶臺的石頭，抬起頭沖他咧嘴一笑，“瞧你說的，我不得回去看著那些青壯嗎？咱們都出來了，家里只剩老弱，那么些陌生青壯進村我能放心嗎？”
眾人：……總覺得這笑容很欠扁怎么回事。
但是他們不得不承認，若是真要找個人負責那些青壯，確實沒有人比姜楊更靠譜的了。
……
雖然姜楊他們的草棚和聚集地是隔開的，但是這邊又是搭灶臺又是撿柴火燒水的，一陣叮哐響動，還是驚動了附近的難民。
有好奇的孩子爬起來看到他們在燒火，便興奮道：“爺爺，快看，他們在燒火煮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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