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門緩緩打開。
自消防通道映入的霓虹燈光，被來訪者的身影割裂成凌亂碎片。
清晰的腳步聲響起，似是在刻意向屋內的主人家表明自身存在。
來訪者走進了公寓，隨即停留在玄關，微微側身虛掩上身后的房門。
門禁上的綠色微光還在流淌，似是表明了來訪者的善意。
公寓的主人家坐在那正對落地窗的沙發上，大半身影都沒入黑暗。
此時他借著窗外的霓虹燈光，背對著來訪者默默吃面。
一時間，吸溜面條的輕微聲音混雜著砸在落地窗上的雨滴聲回響于室內。
來訪者先看向那背對自己的主人家，接著又看了下邊上的鞋架，沒有選擇繼續上前。
他站定在玄關內，恭聲道：
“孟先生，不請自來，還請見諒。”
說著也不管孟瑜能不能看到，當即躬身一禮。
孟瑜喝了一口湯。
這家三郎拉面唯一天然的成分或許就是這湯里的海帶碎了。
人聯時代的食品科技早已“返璞歸真”，繼承了人聯遺產的公司自然也沒有放棄這些優秀技術。
如今就是進工廠勞作的普通工人，一天一管廉價營養液也夠消耗了。
不過對于孟瑜而言，營養液這種壓縮簡化食品的存在，簡直是對烹飪的褻瀆。
這也是他明明吃不太慣三郎拉面，卻依然頻繁光顧這家店的原因。
至少這碗拉面還有些烹飪的溫度在里面。
而這份溫度的價格，恰好符合一個三級雇員的消費水平。
聽到孟瑜端碗喝湯的聲音，玄關內的來訪者依然極有耐心的等待，直到聽到紙碗落桌的輕微聲響。
孟瑜將筷子丟進紙碗，呼出了一口略帶油膩的熱氣。
隨即，他開口道：
“我就知道是有人盯上我了。右手邊廁所里有個人，你看看是你派來的嗎。”
來訪者歉然道：
“倒是驚擾孟先生了。”
說著他看了眼腳下，猶豫了一下后，還是主動從鞋架上取了一雙拖鞋換上，這才邁開腳步。
來人依言推開廁所門看到里面昏迷的“好漢”，掃了一眼確認還活著，便移開了視線。
隨即他邁著穩健的步伐走入客廳，于主人家左側的沙發上坐下，微微躬身道：
“敝人藤原事務所老板，藤原三鷹，”
孟瑜打量著眼前的客人。
一個中年老帥哥，八成還是沒動過刀的原版帥哥臉。
配上那身酒紅色的休閑款西裝，妥妥的師奶殺手。
而且聽這自報家門就知道是北四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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姓藤原的話，說不定還有深夜飆車的愛好。
放在膝蓋上的雙手，以及拖鞋上露出的腳趾都是頗為精致的義體部件，臉上卻沒有義體痕跡，說明神經接口和腦內處理器不是一般貨色。
這套配置放在千葉城里，家境起碼中產往上，比江北珍那個五級雇員的主任爹還要再高上一檔。
自稱藤原三鷹的中年帥哥臉上掛著得體的微笑，任由孟瑜打量著自己，絲毫沒有感到被冒犯的意思。
畢竟是他不請自來，而他對眼前之人有所求。
落在窗上的雨點聲音忽然變得密集了起來。
一場秋季里的浪漫夜雨，轉眼就要向堵塞排水渠的方向一去不回。
靜謐的公寓內，孟瑜終于開口打破了沉默。
“藤原先生，雖然您這個登門方式有點刺激，但是看您這身打扮，這個身份，這個時間點來這兒找我，謹慎點也正常。”
說話間，他放松的倚靠在沙發上，雙手搭著扶手，語氣隨意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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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您沒讓剛才那位好漢直接一槍崩了我，那我也開門見山。說吧，您想辦點什么業務？”
這一刻，面對氣度不凡且實力未知的藤原三鷹，一直在人前遵紀守法的三級雇員一臉淡定。
好似歸隱山林的大師面對一個上門求教的晚輩。
聽到這話的藤原三鷹悄然坐直了身體，雙眼一眨不眨的盯著這位孟姓雇員。
“孟先生爽快。敝人確實想請閣下幫個忙。”
他先是抬起右手，緩緩舒展五指向孟瑜示意了一下自己并無惡意，接著伸手入懷。
而后一抹燦金色被中年人不輕不重的放在了桌面上。
一塊足有半個手掌大小的金條。
看著擺在桌上的金條，孟瑜眨了眨眼。
注意到孟瑜動作的藤原三鷹微微一笑，主動介紹道：
“這是2066年人聯泛亞區銀行發行的紀念金條。這一款是限量版的北四海主題，三百克未磨損。黑市報價一般在八萬信用點左右，如果是在有信譽的收藏家那兒，應該能賣到十萬。這個……”
孟瑜突然開口打斷道：
“你先等等。”
藤原三鷹一愣，而后問詢的看向對方。
孟瑜二話不說打開飯桌下面的抽屜，在一堆零碎中摸索了幾下，終于抽出了一個……
電子計算器。
“歸零。三百乘……”
在毫無情緒的老式電子合成音中，男人一邊敲著計算器一邊念叨著。
“66年產的紀念金條，還是三百克未磨損。瞧這櫻花跟火山就知道是北四海主題不假。黑市報價八萬確實低了，收藏家那兒也虧。真要出手，還得是賣公司內部的人，差不多能翻個番。”
“嗯，二十萬難說，十六萬信用點應該有戲，再扣除盜刷身份卡的風險，過載重啟服務器的一次性設備……嘿，有的賺有的賺。”
一旁的藤原三鷹看著這一幕不禁瞪大了眼睛。
這頗有風度的中年帥哥看著對方手敲計算器的“英姿”，一時沒了言語。
他只覺得自己腦內的處理器好像有點趕不上趟……
這一副市儈雇員模樣的男人，真是他要找的人嗎？
只是出于某種未知的尊敬，這位事務所的老板硬是繃住了表情，靜候對方的答復。
“歸零。”
計算完畢的孟瑜長出一口氣，順勢將手里的老古董計算器丟進了抽屜里。
隨即他轉頭看向一直等待在一旁的藤原三鷹，臉上不由得露出了一個熱切笑容，態度和善的道：
“藤原老板，你真是太客氣了。直說吧，要辦什么業務？是修改犯罪記錄還是添加企業技能認證書？就這么說吧，只要是我們中心主機一級的權限，我都能操作，保證外人查不出來。”
藤原三鷹默默注視著突然熱情起來的男人，放在膝蓋上的手輕輕擦了擦。
見對方這副表情，孟瑜似是想起了什么，趕忙輕咳了一聲，補充道：
“藤原老板要是想整份虛構檔案也不是不行，只不過……”
他沖著這位事務所老板歉然一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指。
“得加錢。”
面對這份“業務清單”，藤原三鷹只是一言不發的盯著男人。
這位一直都表現得禮貌大方的事務所老板，此刻眼中逐漸泛起一絲莫名意味。
片刻的沉默后，他終于決定開門見山。
恰在這時，轟隆的雷聲自窗外傳來。
醞釀許久的大雨陡然拍打在略顯單薄的落地窗上。
漆黑的客廳被窗外的雷電短暫點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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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原三鷹看著孟瑜，微微一躬身。
“孟先生，敝人今日來此，其實是想確認一件事。”
說話間，中年人悄然移開了放在膝蓋上的雙手，輕聲道：
“君子仁義。敢問孟先生，可是師從仁義之道的儒家弟子？”
話音落下，公寓內忽然陷入詭異的靜謐。
孟瑜望著眼前的中年人，臉上的熱切笑容逐漸歸于平靜。
藤原三鷹卻緩緩直起身，毫不退縮的與眼前的三級雇員對視，低聲道：
“看來敝人猜對了。那么被揭穿身份的您，接下來要做什么呢？”
此時，這位事務所老板的義體雙手隱約泛起微光，名為科技的力量正在其內悄然流淌。
“我事先做過一些調查，知道儒生們的言語蘊含有奇異力量。既能如數據流一般悄無聲息的癱瘓義體，也能如子彈一樣打穿裝甲。敝人今日也存了些許期待，想要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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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刻，坐在沙發上的三級雇員右手豁然浮現一把大口徑左輪，沖著近在咫尺的藤原三鷹扣動了扳機。
彈巢轉動，子彈出膛。
暴烈的槍聲與雷聲中，隱約響起孟瑜的嘀咕。
“我特么都有子彈了，還跟你廢什么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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