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至明沒有換衣，也沒刷手消毒，直接進了手術室。
他先瞄了一眼坐躺在手術椅上，已經麻醉昏迷的患者，迎著趙戈醫生、麻醉師，還有兩名手術護士的目光，說：“患者家屬突然改變了主意，不做手術了。”
趙戈朝麻醉師做了一個手勢，摘下掛在左耳的口罩帶子，露出了一張方臉。
“顱腦手術，患者和患者家屬臨時變卦放棄手術，不算少見，畢竟風險大。”
趙戈又輕嘆道：“不過，竟然不相信余醫生你的能力，真的是謹慎擔憂過頭了。”
余至明輕笑道：“趙醫生，在手術動手這一塊，我也是能力有限的。”
停頓一下，他又致歉道：“讓諸位白白忙碌了大半天時間，對不住了。”
趙戈呵呵笑道：“余醫生，無需道歉，這又不是你的錯。”
兩人話語間，麻醉師給患者注射了促醒劑，并和護士一起把患者轉移到了輪床上。
余至明和趙醫生、麻醉師圍在了輪床旁，一起等待患者的蘇醒。
“把這患者安頓好后，我請大家去吃晚飯，感謝大家今天的辛苦。”
趙戈呵呵笑道：“余醫生，無須客氣，我們都已經吃過了晚飯。”
余至明繼續邀請道：“我可是知道有手術任務的醫護，進手術室前都會控制飲食。”
“你們晚飯吃的那一點，到了現在，也應該消耗的差不多了。”
“實話說，我還沒有吃晚飯，你們就權當陪一下我好了。”
趙戈用目光征求了一下麻醉師和兩位護士的目光，笑著表態道：“那我們就不好意思，叨擾余醫生你一頓了。”
他注意到，余至明的雙手，在患者的胸口位置來回摸索。
趙戈以為余至明擔心患者的蘇醒，解釋說：“患者的情緒有些不穩定，進了手術室后，我們就給他做了麻醉。”
“是吸入式淺層麻醉，如今打了促醒劑，最多一兩分鐘就能蘇醒過來。”
余至明輕嗯了一聲，雙手卻依然沒有離開患者的胸口。
他不是擔心這家伙的蘇醒，而是在探究這家伙當日拍胸口就能倒地昏迷的原因。
當時的初步猜測，是反射性昏迷，類似暈針暈血的那一種。
如今終于有了機會，余至明按捺不住心中好奇，趕緊的上手探查。
不得不說，在隔音手術室，沒有眾多雜音干擾，從手臂傳來的聲音，格外清晰。
這也讓余至明的探查效率，大幅度提升，僅僅只用了十秒左右，就把患者的心臟探查了一個通透。
沒有發現值得關注的問題。
余至明接著探查，患者胸膛的大血管。
很快，他就發現了一處疑點。
右鎖骨下動脈，約兩厘米長的一段血管略微膨脹了一些。
余至明集中注意力去探查這個位置，就發現這一段血管的管壁薄了不少。
而且，管腔略膨大。
這是？
余至明忽然發覺，這有些像頸動脈竇？
頸動脈竇位于頸內動脈的起始部，也是血管壁略薄，而管腔微膨大。
頸動脈竇血管壁的外膜深層，有豐富的壓力感受性神經末梢裝置，即頸動脈竇壓力感受器；在竇腔腹側面還有化學感受性神經末梢裝置，即頸動脈化學感受器。
頸動脈竇可以把血壓的沖動傳至延髓的血管舒縮中心，調節血壓和心律。
它對壓力特別敏感，很小壓力，即可導致心跳緩慢，血壓下降，甚至喪失知覺。
余至明還知道，全身的壓力感受器并不限于頸動脈竇，右鎖骨下動脈和主動脈弓處也有類似的功能。
或許，右鎖骨下動脈這一處有些畸變的血管，也富集了壓力感受性神經末梢，從而讓它變成了另一個頸動脈竇？
大力拍打胸口，此處“頸動脈竇”感受到了沖擊和壓力變化，進而調節血壓和心律，導致患者倒地昏迷？
下一刻，余至明敏銳的察覺到患者的心跳有些加快，血壓也有所提升，曉得這是要蘇醒了，就收回了手。
果然沒過三秒，患者就睜開了眼睛。
麻醉師對患者做了基本檢查，又問了兩個簡單的認知問題，表示沒有問題了。
接下來，患者被轉交給了家屬。
余至明幾人又把手術室稍作收拾，然后關機、關門、關燈，走人……
此時，已經是晚上過八點半。
臨時安排飯局，也沒有特別好的地方可去，余至明就帶著趙醫生、周沫幾人去了距離醫院不太遠的那家砂鍋菜小餐館。
小店上菜速度挺快，點菜幾分鐘后，他們一桌人就吃喝了起來。
余至明先埋頭大吃了一會兒，緩解一些身體的饑餓感，還有不適。
在他喝水之際，耳邊響起趙戈的聲音。
“余醫生，之前你們中心只有一間手術室，如今老標本樓，據我所知，一共是裝修出了四間手術室？”
余至明點頭嗯了一聲。
除了地下三層的隔音手術室之外，地上二層還一間標準手術室，一間教學手術室，一間介入手術室。
趙戈又道：“四間手術室，按照我們醫院的手術室平均使用效率，工作日一天就得安排十二臺手術。”
“當然，你們中心以內科為主，手術量相對較少，那一天也得有八臺手術。”
“不知，除了韓碩醫生之外，可還有其他專職外科醫生加入你們中心？”
余至明想了想，說：“我知道的是，會從泌尿外科來一位副主任醫師。”
趙戈輕哦了一聲，說：“兩位外科醫生，負責三間手術室，著實吃力啊。”
余至明笑著說：“大手術，高難度手術，主要還是請外援。或是把患者送去外科手術中心，或是相應科室。”
趙戈笑了笑，說：“這樣的話，中心的幾間手術室利用效率不高，不就浪費了？”
“醫務處和財務處考慮到經濟效益，不會坐視這種情況發生的。”
停頓一下，他又轉而說：“亓主任出身神經內科，你們中心每年都有不少患者來我們神經外科做手術。”
“余醫生，我覺得，你們中心還應該招收一位神經外科醫生。”
余至明微微一怔，問：“趙醫生，你想來我們中心？”
趙戈擺手回道：“不是我，不是我，我想給你們中心推薦一位。”
“誰啊？”余至明問道！
趙戈輕嘆一聲，說：“他是我的學生，我本來很看好他的未來，好好發展下去，不會比如今的尤醫生差多少。”
“只是當年為了所謂的愛情，毅然決然的回了老家省城。”
“他如今也混成了主任醫師，也想回來了，卻是沒有那么容易。”
趙戈解釋說：“要是水平優秀的青年醫生，想進華山醫院，相對容易。”
“我們能把他們培養成優秀主任醫師。”
“但是已經功成名就的主任醫師，除非你是業內頂尖的那一種，否則想進華山，就是千難萬難了。因為我們華山，不缺水平差不多的主任醫師。”
余至明點了點頭。
華山醫院做為全國知名的綜合性大醫院，自有其底蘊和傲氣。
引進人才，只要兩頭。
要么是領域內頂尖的醫學專家，要么就是有較大培養潛力的優秀青年醫生。
中間層次的，不要，因為不缺。
就聽趙戈又介紹說：“他的能力相當不錯，與尤醫生相比，也就是略遜一籌，絕大多數神經外科手術，他都能處理。”
“你們中心引進他，再合適不過了。”
聽到這，余至明也算是明白了。
醫院為了中心的發展，格外關照，不僅不限編制，還有自主招聘的權利。
趙戈醫生這是曲線救國，想要通過中心把那個學生重新招進來。
余至明謹慎道：“趙醫生，中心是否還需要聘請外科醫生，是我老師要考慮的事情。”
“建議你把那人的資料發給我老師，或是由我轉交也是可以的。”
趙戈應了一聲好……
在這頓晚飯結束之際，余至明從周沫那里拿過四個裝有現金的信封，分別遞給了趙戈醫生、麻醉師，還有兩名手術護士。
趙醫生和麻醉師，一人三千。
兩名護士一人兩千。
手術雖然沒能做成，但趙醫生幾人從下午開始就在隔音手術室忙碌。
諸如調試手術室的儀器設備，準備手術中所需的醫療用品，消毒殺菌等等。
這份辛苦和付出，余至明要有所表示。
對余至明來說，能用錢表示感謝，總比用人情更加的合算一些。
在一番推讓后，趙戈幾人笑吟吟的收下了余至明的心意。
晚上過九點四十，吃飽喝足的余至明和周沫乘車返回君山府。
余至明通過微信，給周沫轉了一萬塊。
“丫丫的，除了這一萬之外，還欠了尤醫生一次人情。”
“這一次，我是賠大發了。”
周沫問：“余醫生，雖然手術沒有做成，但是一些費用，患者還是要支付的吧？”
余至明郁悶道：“不過是一些藥品，醫用品的費用而已，各種合并計算在手術費的投入，就不好給他們結算了。”
周沫點頭道：“余醫生你為了這臺手術，讓后勤處提前準備好手術室，讓尤醫生設計穿刺路徑，還聯系了趙醫生以備萬一，再加上你自己的時間和精力投入。”
“準備了這么多，卻突然戛然而止，變成了無用功。”
“想一想，確實夠氣人的。”
這時，余至明的手機響了起來。
是三姐的來電。
“老五，剛才接到了楊雙父母的電話，讓我問你手術意見。”
“我直接告訴他們，老五你已經為他們做了該做的事情。要不要做手術，只能是他們自己做決定，不需要征求別人意見。”
“最后，他們說，做手術。”
“不過，他們希望推遲幾天再做。”
“他們想這幾天，帶著女兒好好游玩一下濱海，免得手術有一個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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