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你認為我是個感情還算豐富的人,其實并不是。我在意的人也就那么幾個,還大數是我的家人。其他人只是在遇到的時候搭把手,遇不到的時候聽到別人不好的消息也不會往心里去,甚至連簡單的同情都不會有。”
黎明瀚怔忡了一下之后,笑道:“這樣的你才有意思。今天不去看教授了,你也不需要他的幫助,沒有必要勉強自己去應酬。”
“那我帶你四處走走。殷城這兩年還是有些變化的。”
“我下飛機的時候已經感覺出來了,有好幾條地鐵還在修建。”
“是的。以后出行會更方便。”
黎明瀚笑道:“你家出行都是有專人護送的,對你家也沒有多大的影響。”
“我出行可沒有專人開道護送,還是很有影響的。我家長輩們也很少會在出行利用職務之便占用公共資源,大多數還是低調出行。除了真有特別緊急的事,才必須這么用。”
兩人邊聊邊下樓。
霍宛下樓鍛煉的時候就給家里的司機打了電話讓他送一輛車過來。
**
假期的前三天,霍宛跟家人朋友在一塊,第四天他就獨自一人住到了城郊的一棟房子里。
那里平時也有人打掃,霍宛住到那里之后就讓人這幾天都不要過來了。
他把小三層轉了一圈,便選擇了一間向陽的房間躺下了。
他長到二十幾歲幾乎沒有過獨處的時間,他的生活中、工作里都充斥著各種各樣的人。
他并沒有覺得這樣的生活不好,只是缺少了認知自己的機會與空間。
身邊一直有人,讓他沒有寂寞感與孤獨感,會讓他沒有時間去探究自己。
而事實證明他也確實沒有空余的時間去思考。
他現在需要有完整的時間慢慢的去思考他自己的感受。
小時候的她完全不像是現在這個樣子。
那個時候他經常跟他二叔打打鬧鬧,他的性格是完全外放的,沒有太多的陰霾。
當然,他的性格到現在也沒有陰霾,連灰色地帶都很少。
只是他身上沒有人味兒。
連他自己都能感覺到他沒有偏好的人,沒有偏好的事,也沒有喜歡的東西。
這樣的性格也不是什么大問題。
每個人的性格都會有或多或少的缺陷,他自己十分清楚。
可這不是他想要的。
假設他這么走的時候異常篤定,沒有顧慮,沒有懷疑,他一定不會想空出一段時間來自省。
他這個狀態從畢業之后就一直有,持續到了現在。
從別人的角度看他沒有任何問題,甚至從他自己的角度看也沒有問題。
可那種別扭的感覺一直都在。
他想要尋找什么,卻不知道想要什么。
不論從表里的角度看,他都是什么都不缺的。
可正是什么都不缺,反而讓他有種身上有許多力氣打出去都落到棉花上的無力感。
那種無力感有時候能讓人無法反抗,只能長時間處于一種自我懷疑的狀態里。
他的懷疑不對別人、不對世界,唯獨只對他自己。
這是一場他與自己的戰爭。
這場戰爭兵不血刃卻極為艱難。
霍宛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
他確確實實應該好好的認清自己了。
要是把這種無力感一直留著,任它蔓延,也許不會對他本身的生活和工作有什么影響,但會嚴重的影響他的性情,從而影響他整個生命的質量。
這就是他的態度。
霍宛坐到桌邊,拿出紙筆,逐條地寫著他的困惑,后面標注好可能解決的方式。
寫到第五條的時候,他筆尖頓了一下。
他不知道該寫什么了。
他隱約意識到他自己的問題出現在哪里,他好像走進了一條別人認知的路。
他把自己活成了別人眼中的人。
盡管他的家人都沒有要求他變成什么人,他還是把這些活成了別人期待的樣子。
霍宛仔細想了想自己的變化究竟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梳理了一段大概是從高中的時候正式成為了別人眼中的人。
那個時候他身邊還沒有對比,沒有同學,沒有直接的老師。
他絕大部分的時間是一個人在學習,一個人在做練習,一個人去考試。
那時候,雖然也有小伙伴過來學習,但是大部分的時間還是他本人在學。
他自己給自己的心理暗示就是變成別人眼中的樣子。
這一點他一直到現在才回過神來。
持續了這么多年,他到現在才反應過來。
誰要是跟他說他智商高,他鐵定得臉紅。
那個時候少年心性,倒也還可以理解。
他已經離開那個狀態和環境這么多年,他依舊沒有任何進步。
這讓他一度覺得難堪了。
他怎么會把自己走到了現如今這個境遇里?
他可以坦然的面對生活或工作中的問題,那是有一定方法解決的問題。
他與他自己的戰爭,那是沒有方法的。
他怎么攻克這樣沒有顯現出來的問題?
霍宛不知道。
誰也不知道他平靜的外表之下,有一場看不見的戰爭。
這戰爭卻比任何一場都要慘烈。
贏了、輸了,皆是傷了他自己。
霍宛一直在灑滿陽光的房間坐到了太陽落山,黑暗籠罩了整個房間,他才滿身疲倦地開燈,下到一樓的廚房,簡單地做了一碗面,便解決了一頓晚飯。
吃過晚飯之后,他依舊繼續思考著剛才的話題。
他是個很軸的人,他要做思考便全心思考著那些問題,不給自己有一絲一毫喘息的機會。
霍宛自己都被自己的這個特質給打敗了。
可他也很欣賞他的這個特質,意識到問題就應該馬上面對,否則意識到問題和沒發現問題又有什么區別?
只是這個問題恐怕沒有他想象中的好解決。
他甚至無法準確地知道他想到的問題就是他本身所存在的問題。
他一度以為他本身是沒有虛榮心的,因為他從小就活在他人羨慕的目光里,沒有所求,沒有特別的期待。
有所缺失,才會有所求。
所求的東西,大半是虛榮心作祟了。
他無所求,卻也生出了虛榮心。
而這虛榮心跟別的人還不一樣。
他是有想成為一個完美的人的虛榮心,想活在他人期待的目光里,要長久的生活在他人的贊嘆里。
一生的高光,沒有黑暗。
霍宛想到這里,不禁要捫心自問,他真的有這么蠢的想法嗎?
他真的不知道人生有起伏,浪潮有高低嗎?
霍宛不相信自己居然曾經頂著這么傻的想法走過了這么多年。
這讓他尷尬不已。
霍宛有種不知道該怎么見人的羞恥感。
他老爸和他二叔要是知道他都蠢成這個德性了,非得脫鞋砸死他不可。
霍宛繼續梳理著,一點又一點的拷問著自己的內心,在初春的天氣里仍舊冒了一頭一臉的冷汗。
他早應該把自己鎖在一個小空間,心無旁鶩地思考他所存在的問題的。
從理性上,他很清楚每個人都存在一定的問題,這是合理的。
但那問題一定是在可容錯的范圍內,不損人,也不傷害自己。
他的這個問題出現在別人身上,也不算是什么問題。
但這問題不能出現在他自己的身上,把他的格局弄得太小了。
人生格局一小,以后能走的路終究是有限的。
他可以接受他有一定的缺點,比如好酒、賴床、嘴毒。
可這些他都沒有。
偏偏有了一個他自己最受不了的缺點。
他的生活不應該這么沒有真實感,他需要踏踏實實地把雙腳放到地上,好好的用腳走路。
而不是成為什么所謂的別人眼里的完人。
他沒有那么需要別人的認可。
過去不需要,現在不需要,未來也不需要!
**
霍宛把自己給與世隔絕了十天,連屋門都沒出,總算是把自己給看得稍微透了一點。
第十一天,他開車回家吃飯。
家里人看到他的時候都愣了一下。
霍予沉笑道:“小同志,對自己還挺狠的嘛。不錯不錯,以后就靠你了啊。”
霍予非也看了他一眼,臉上也帶了些淺淺的笑意。
戰妃見他比之前瘦了一圈,難免有些心疼。
她走過來摸了摸他的腦袋,“傻孩子,沒事為什么要跟自己過不去?”
“老媽,你這話是不是太夸張了?”
“哪里夸張了?別人要是養了這么完美的兒子做夢都得笑醒,結果我兒子還把自己逼得更加完美了。唉,想不驕傲都不行。”
霍宛輕撫著她的背,笑道:“允許你驕傲三分鐘。”
“我都驕傲了這么多年了,以后也會繼續驕傲的。不過,兒子,老媽只求你平平安安,別的不求。你最先要幫我實現這一點好不好?其他的你自己看著辦就行,最好是變成以前那個歡樂、跳脫的傻樣兒。”
“老媽,你是不是說漏嘴了什么?”
戰妃哈哈直笑,“我就喜歡是高中之前的樣子,會緊張、會笑、會鬧,雖然之后的你也是那樣的。可變得太成熟了,老媽常常覺得很可惜。我還沒享受幾次你撒嬌、耍賴的樣子,你就變得成熟、懂事了。”
霍宛這幾天把自己關起來的時候,想的最多也是那條分水嶺。
他的性子變化得最多的也是那兩年。
他家人應該也意識到了。
他們都沒直說,讓他自己做選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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