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少君騎海上 > 第三十五章 幽州蘭家
  “這火鳳圖騰,不就是——”

  站在那斑駁的壁畫前,越無咎倒吸了口氣,太陽穴不住跳動著。

  他見過這個火鳳圖案,一定見過的,可是在哪呢,究竟是哪里呢?

  絞盡腦汁,拼命回想間,少年忽然靈光一閃,他記起來了,他的確見過這只“火鳳”,那還是他幼年時曾無意撞見的一幕——

  男人在浴桶中洗澡,頑皮的孩童卻從床底下鉆出,恰好見到男人胸口處,便勾勒著這樣一只栩栩如生的火鳳!

  那個男人不是別人,正是越無咎的姐夫,幽州蘭家的四公子,蘭豫白!

  越無咎有一位比他大了十二歲的姐姐,早早便嫁去了幽州。

  那是他父親越侯爺收養的一位義女,乃越侯麾下得力干將留下的遺孤。

  當年越侯爺征戰沙場,打過極其慘烈的一仗,多虧麾下一位副將舍身相救,他才得以活了下來。

  只是那位副將卻慘死了,還留下了一對孤苦無依的母女,越侯爺本要將她們好好安頓,那位妻子卻決絕殉情,追隨丈夫而去,只留下了一個無依無靠的女兒。

  越侯爺不忍心,也帶著萬般虧欠與內疚,便將孩子收養了,從此帶在了自己身邊,悉心教導。

  那孩子名喚寧玖娘,越侯爺沒有替她改名換姓,反而要她記住自己的親生父親,鐵骨錚錚的寧家兒郎,是為國為民,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寧玖娘從小生活在越家,知書達理,蕙質蘭心,對越侯爺夫婦也感情深厚,更是將比自己小上十二歲的越無咎當作親弟弟一般看待。

  越無咎跟姐姐雖然只相處了幾年,姐姐便遠嫁了幽州,可他們姐弟感情甚篤,寧玖娘甚至還將年幼的弟弟接到幽州住過一段時日。

  也便是在那時,越無咎見到了自己的姐夫,蘭豫白。

  蘭家乃是幽州的名門望族,蘭家四公子蘭豫白更是人中龍鳳,不僅一表人才,還文采出眾,自小就有“神童”之名,而尤其難得的是,他如此驚才絕艷的人物,卻毫無一絲矜傲之氣,反而待誰都溫和有禮,更是將自己的妻子,寧玖娘捧在手心,體貼不盡。

  越無咎曾聽姐姐說過,她與蘭公子的相識全因一場意外。

  那時幽州遭遇百年難遇的旱情,越侯爺代表朝廷前去賑災,寧玖娘也隨義父一同前往,幫忙施粥救扶難民。

  可哪知城里忽然暴亂,難民們為了搶糧一哄而上,混亂中將棚子都掀翻了,寧玖娘也卷入人潮之中,險些被難民們踩踏而亡。

  就在這危急關頭時,蘭豫白出現了,宛若神祗降臨般,他不僅救下了寧玖娘,還代表蘭家出面,以蘭家在幽州多年的威望,一力鎮壓住了騷動的難民們。

  自那以后,寧玖娘每天施粥接濟難民時,蘭豫白都陪在她身邊。

  當數月過去,災情終于緩解下來,幽州順利度過危機,虹銷雨霽時,寧玖娘也與蘭豫白順理成章地走到了一起。

  一切那樣美好完滿,越侯爺雖不舍義女遠嫁,可見寧玖娘心系蘭家公子,兩人郎才女貌,那般登對,越侯爺自然也愿意放手成全,讓一對有情人終成眷屬。

  越無咎的母親昭音公主,以一顆慈母之心,為寧玖娘備下了最豐厚的嫁妝,越家風風光光地將女兒嫁到了幽州。

  婚后蘭豫白也對寧玖娘一如既往的溫柔體貼,夫妻二人琴瑟和鳴,羨煞旁人。

  因為兩家結了親事,越侯爺便自然經常在皇城和幽州之間來往走動,他很是賞識蘭豫白,每回去幽州,都要與他把酒暢聊,談盡天下大事,快哉悠哉。

  越無咎那時年紀尚小,聽不懂父親與姐夫聊的東西,便屁顛屁顛去找姐姐玩耍。

  有一回他在屋里沒尋到姐姐,反而聽到身后腳步聲響起,他以為是姐姐來了,想捉弄一下姐姐,便趕緊躲到了床底下,哪知進來的竟是姐夫蘭豫白。

  他開始寬衣解帶,越無咎這才注意到屏風后還有一桶熱水,原來姐夫正準備更衣沐浴呢。

  小小的孩童眼珠子一轉,起了貪玩之心,姐姐不在,那么捉弄姐夫也是一樣的。

  畢竟姐夫脾氣好,性情溫潤如玉,從來不會責怪他的頑皮,他素來也喜歡跟姐夫玩。

  于是,等姐夫進了浴桶,在一片霧氣繚繞間開始洗澡時,幼時頑皮的越無咎便從床底爬了出來,對著浴桶里的赤裸上身的男人做了個鬼臉,嚇得那張從來溫和有禮的面孔也陡然變了顏色,一聲怒喝道——

  “出去,給我滾出去!”

  這是蘭豫白第一次沖越無咎發如此大的火,小小的孩童都傻眼了,只當自己玩過了頭,趕緊一溜煙跑出了房間。

  再后來,姐夫找到他,帶他去街上玩,給他買糖葫蘆,摸著他的腦袋,和顏悅色,又變回了往日風度翩翩的溫雅模樣,小娃娃本就沒什么心眼,玩著玩著,這事便也漸漸忘卻。

  如今一晃眼多年過去,若不是再次在這地下秘宮的壁畫上,見到了這個特殊的火鳳圖案,越無咎一定不會再憶起童年的這個小小插曲。

  可他記起來了,他偏偏記起來了,因為這火鳳圖案十分獨特別致,他再沒在其他任何地方見過了!

  許是老天爺都看不過去,特意要點撥他一下,他死死盯著壁畫上那只火中起舞的鳳凰,咬緊牙關,渾身都忍不住在發顫——

  不會錯,絕不會錯的,當年蘭豫白的胸口處,也同樣顯露著這樣一只火鳳,兜兜轉轉間,原來玄機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他千算萬算,料過無數種可能,卻從沒有懷疑到蘭豫白身上過!

  恐怕當年的一切,皆是一場驚天奇詭的陰謀,幽州難民動亂,蘭豫白與寧玖娘的相識,并非一場英雄救美的意外,而根本就是一次別有用心的謀劃,一切皆是蘭豫白的刻意為之!

  他要接近寧玖娘,要跟越家扯上關聯,要用漫漫長的時間,布一場局,一場足以使越氏家族徹底覆滅的局!

  少年提著燈盞,站在斑駁的壁畫前,倒吸口冷氣,只覺從頭到腳,遍體生寒,這世間最可怕的,原來竟是人心!

  壁畫上的四個年輕男子,均已作古數百年,他們赫然代表著四大家族,況氏、越氏、鐘離氏,還有那個最神秘的奉氏,唯一顯露了完整名字的奉祈云。

  顯然蘭豫白不會屬于前三個家族,他不可能是皇室子孫,而他處心積慮,只為顛覆越家,也絕無可能是越家兒郎,鐘離一脈遠在云洲島之上,更是與幽州蘭家搭不上邊。

  那么最大的可能就只有一個了,他跟奉祈云有關聯,那個最神秘的奉氏,或許幾百年前,奉氏不知為何與其他三個家族決裂了,便改名換姓,從此定居幽州,化名成了蘭姓!

  所以整個東穆上上下下,所有世家貴族里,都從未聽說過一個奉家,因為他們從一開始就隱姓埋名了!

  越無咎盯緊著墻上的壁畫,呼吸急促,胸膛起伏間,越想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是對的,一切的推斷似乎都隱隱指向一個答案——

  蘭豫白是奉家人,他身上帶有的火鳳印記,便是奉氏獨有的圖騰象征!

  少年仰起頭,似有所感般,又將手中燈盞舉高了一些,仔仔細細地照向那道月下吹笛的身影,不放過任何一個細微之處。

  忽然,他眸光一動,呼吸急促起來,只因他在那長笛之上,竟發現了一個螞蟻般大小的字——

  奉。

  這一下,仿佛有一股熱血涌上心頭,少年激動得無以復加,這月下吹笛之人,果然是奉祈云,他的猜想竟當真被印證了,蘭豫白真跟奉家有關系,若無意外,他一定就是潛藏在幽州的奉氏后人!

  而這笛子上的名號,這個“奉”字,連這樣細微的地方都顯現在了壁畫中,執筆之人又怎會是個尋常畫師呢?

  畢竟誰會無緣無故注意到這種細節,除非是這支笛子的主人,奉祈云。

  恐怕這幅細致入微的壁畫,就是出自他之手!

  腦海里似有一根線將一切串了起來,少年站在壁畫前,提燈的手都微微顫抖著。

  他望著壁畫上那個戴有鳳凰面具,在月下吹笛的年輕男人,胸膛起伏間,忍不住咬牙一字一句地道:“奉祈云,蘭豫白當真是你的后人嗎?奉氏一族,真隱姓埋名去了幽州嗎?是你奉氏家族,害我越氏滿門覆滅嗎?”

  無數個疑問在腦海中盤旋著,可空蕩蕩的偌大宮殿里,自然不會有人回答滿心悲憤的少年,只有墻上那幅壁畫靜靜注視著他,透露著斑駁歲月中無言的蕭索。

  何謂真,何謂假,此時此刻的越無咎又怎會知道,他以為觸及的所有真相,不過才是冰山一角,數百年光陰蹁躚而過,那出波詭云譎的大戲,才堪堪在他眼皮下掀起。

  而他此刻只剩一個念頭,找出所有的謎底,揭開一切真相,替越家翻案昭雪,那一束火光在他心頭熊熊燃燒著。

  “蘭豫白,越家謀逆一案里,你究竟做了些什么?當真是你害了越氏滿門嗎?姐姐她……又是否知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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