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元釗沉了臉。

開車的司機,是西府的副官。

“柔貞,大哥祝你婚姻幸福。嫁過去了就好好過日子。”景元釗道。

盛柔貞:“可我不喜歡景叔鴻。我選擇他,是無奈之舉。”

景元釗低沉呵斥:“住口。”

盛柔貞笑了笑,笑容慘淡:“我想把心里話和你說說。我很小就喜歡你,這是真心的。”

景元釗:“你今天說這個,合適嗎?”

“合適,沒有什么比今天更合適了。姆媽不要我了,我活著沒什么意思。大哥,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盛柔貞說。

景元釗慢慢轉臉,看著她。

顏心和張南姝隨著督軍府送嫁、迎親浩浩蕩蕩的隊伍,去西府吃喜宴。

也是替夫人看看這場婚宴,回頭告訴她,讓她也知情。

“我還以為在小公館辦喜宴。”張南姝說。

顏心:“不是。在西府辦,結束后他們小兩口去小公館。”

張南姝了然,不再說什么了。

西府門口賓客如云,督軍、二夫人和老夫人都在。

顏心她們先到一步。

聽聞接親的車隊到了,西府準備好了鞭炮。

顏心和張南姝下車后,沒往里走,而是站在門口,等著看新娘子進門。

就在此時,車隊到了。

景叔鴻騎馬,高高大大、喜氣洋洋。酷熱也無法遮掩他的好情緒,萬丈光芒都落在他眼睛里。

“他真的很喜歡盛柔貞。”顏心想。

就在此時,婚車突然往前一歪。

它差點撞到人。

賓客們嚇一跳,顏心和張南姝也微訝。

駕駛座推開,一個人摔下來。接著,駕駛座的門重重關上,車子離弦之箭般發了出去。

顏心:“……”

眾人驚呆。

地上的副官,后背中槍。

“怎么回事?”大家七嘴八舌議論起來。

景叔鴻呆住。

有機靈的副官,急急忙忙去稟告了督軍。

顏心瞧見后面一輛車停穩,她快步沖出去,搶了副官手里的鑰匙,發動汽車去追。

張南姝:“豬豬!”

“怎么了?”

“到底怎么了?小姐您知道嗎?”

賓客們個個撓心撓肺。

督軍很快出來,瞧見地上躺著的死人、呆若木雞的景叔鴻、議論紛紛的賓客,他大喝一聲:“怎么回事?”

張南姝:“第一輛車,載新娘子那輛車,突然發瘋。駕駛座推開,這個司機副官掉下來就死了,車子又被開走了。”

督軍:“愣著做什么?快追!”

他自己瞧見了一輛車,大力打開了車門,吩咐副官去追;張南姝反應極快,搶著上了督軍身邊的位置。

督軍看了眼她,沒叫她下去。

后面幾輛車陸陸續續跟上,景叔鴻重新翻身上馬。

顏心開著車,瞧見了前面那輛車的尾巴,緊追不放。

可始終差一點。

車子朝一個方向而去。

“這是哪里?”顏心對宜城的地形很熟悉。

她腦海里很快勾勒了這條路的盡頭。

不是出城,而是護城河。

果然,她遠遠瞧見了護城河的影子。

她使勁按喇叭。

喇叭極其刺耳,顏心跟不上,前車到了護城河旁邊。

突然從車子里伸出一只手,將什么扔在地上,然后大力往后揮。

景元釗伸出頭,遠遠朝身后的顏心說了句什么。車子不停,撞破欄桿,一頭扎進了護城河里。

顏心的車子緊跟過去。

倏然一聲巨響,她急忙剎車。騰起的水霧,將她的車玻璃遮住。水波與濃煙翻滾。

顏心似被釘在座位上。

她的手腳,一時毫無力氣。前擋玻璃上的水珠,一點點往下墜落,還夾雜一點可疑痕跡。

似血跡。

車前蓋上還有個什么東西。定睛再看,是穿著紅色婚鞋的腳,被炸斷了般,血肉模糊落下,還在不停滴血。

顏心耳邊嗡了下,這個世界離她很遠。

身后的汽車陸陸續續聚過來。

有人拉開了她的汽車門,將她拽下來抱住。

擁抱太過于窒息,顏心回神,發現張南姝死死咬住唇,用力抱緊她。饒是如此,張南姝渾身都在顫抖。

督軍和副官站在河邊,吩咐著什么。

顏心往前幾步,俯身撿起地上掉落的一個掛件。

金鑲子彈頭的掛墜,是景元釗的。

這枚子彈頭,曾經打進過顏心的身體,她替他擋的。

景元釗后來做成了掛墜,時刻掛在脖子上。

他突然將它扔給她。

他回頭跟她說話的口型,在她腦海里不停回放:“快撤。”

夫人趕到河邊的時候,她神色急惶去拉督軍的手:“怎么回事?”

督軍攬住她肩膀:“別急。”

“到底怎么了?”

張南姝帶著神色發僵的顏心走到夫人身邊,說著說著她就哭了:“……可能是車上有炸藥。”

“也可能是新娘子自己身上就是炸藥包。”

“不知道什么情況,車子掉河里就炸了,正在撈。”

她哭得接不上氣。

顏心反過來抱住她,很茫然拍著她后背。

她看夫人,夫人也看她。

兩個人眼底的情緒,慌亂到發懵,不真實。

耳邊的人聲、水聲疊疊,推出了慌亂又嘈雜的聲浪。顏心人在聲浪里,被裹挾著往前。

她真的向前走了幾步。

張南姝急忙拉住她:“你干嘛?你別掉河里,回頭還要去撈你。”

顏心停住腳步。

督軍臉色鐵青,攙扶著夫人;西府的人陸陸續續也來了。

二夫人嗓音尖銳:“叔鴻,這是怎么了?”

景叔鴻更懵。

他和顏心一樣,呆呆看著河面愣神。

——事情太過于突然,像夢境,景叔鴻扇了自己兩巴掌。

他想要打醒自己。

二夫人見狀嚇一跳:“你發什么瘋?到底怎么了?”

景叔鴻回頭看她,卻又像看不見她。

宜城的這條護城河,是之前水患后重新修的,清理了淤積,很深;護城河保護這邊的豪宅,寬五十米。

它首接連外海。

水面看似平靜,底下水流也湍急。

副官們下去了一個又一個。在二十米開外的地方,找到了盛柔貞的半個身軀。

撈上去的時候,二夫人嚇吐了。

督軍夫人盛氏腿腳一軟,哪怕督軍用力抱著她,她還是首首往下墜,接不穩。

顏心攥緊手里的子彈頭掛墜,想讓自己清醒幾分。

這一定是夢。

醒過來就好了,醒過來就沒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