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審問室出來,紀御霆沒有立刻回辦公室。
他在安靜偏僻的走廊站了很久,背脊半倚著墻,黑眸沉靜內斂,思索著什么。
眉心微微帶著煩悶之色,他下意識摸了摸軍裝褲兜,想悄悄抽根煙。
空空如也的兜里,找不到煙盒的存在。
他才驀然想起,從中S404病毒被笙歌知道開始,笙歌就讓他戒煙,后面病好了,笙歌又懷孕了,聞不得煙味。
再后來,又是因為寶寶們。
算起來,他已經快一年半,身上沒有揣過煙盒這種玩意。
他收斂想悄悄抽煙的打算,取出兜里的手機,給梨叔打了個電話。
“御爺。”
紀御霆聲線冷冽,直接了當道:“告訴老爺子,紀星暉我可以放過,不再追究,算是我還清老爺子對我的多年教導,但是紀勇,必須為他當年犯下的錯,付出代價,這事沒得商量,請老爺子不要再插手當年車禍這件事。”
他的態度非常強硬堅決,把電話那頭的梨叔都聽愣了。
“御,御爺你……”梨叔震驚的注意到,紀御霆對紀老爺子的稱呼,從爺爺,變成了老爺子。
紀御霆一向最敬重這個紀老爺子,很尊重紀老爺子,也很聽紀老爺子的話,但他從來……都是叫爺爺的。
“御爺,這件事…老爺子他……”
梨叔聲線微抖,是真的被他冷漠的態度嚇到,想幫老爺子解釋解釋,但話到嘴邊,又不知道該從何說起。
紀御霆也不想聽,“我的立場已經表明得很清楚了,如果老爺子,想讓他大兒子一家都當冤大頭,背上意外、活該的名聲,以此來保全二兒子一家,那我……”
他話音微頓,緊了緊捏著手機的指尖,語氣更冷了幾分,“我寧愿沒有這個長輩。”
“御爺!”
嘟嘟嘟——
梨叔一聲驚恐,紀御霆已經掛斷電話。
修長的指尖,冰冷麻木的在手機屏幕上點著,果斷將梨叔的號碼拉進黑名單,他不想接受任何狡辯解釋。
立場已經表明,他轉身,又去了關押室。
因為蹙著眉,寒著臉,使他整個人都帶著一種森人勿進的氣息,嚇得路過的警員跟他問好,都戰戰兢兢的。
囚室的門打開。
坐在角落的紀勇,正在悠閑呷煙。
看見紀御霆進來,紀勇沒抬頭,自顧自的繼續抽著煙。
因為他甚至不需要抬頭看看,就能感受到屬于紀御霆身上森寒冷戾的氣場,隨著囚室鐵門的打開,撲面而來。
他吐納煙霧,語氣一瞬間感覺釋然了不少,“看樣子,你已經查清楚真相了,覺得我在撒謊誣陷,老爺子在包庇縱容。”
紀御霆不說話,矜貴的軍靴一直走到紀勇腳邊,站得筆直。
紀勇輕嗤一聲,“其實這場事故,整個紀家,沒有人無辜,雖然車禍是我一手促成的,但老爺子、紀德、任職三十多年的老管家梨叔,甚至是很疼你的姑姑紀陶然,他們都是幫著我隱瞞,他們都算幫兇。”
他邊說著,目光落在紀御霆軍裝袖口下,攥得青筋暴起的拳頭,不由得心情更好,猛地吸了兩口煙。
“你以為你姑姑紀陶然,為什么離開華國這么多年,不肯回來住?”
“還不是心里有愧,不敢回來天天面對你。”
“我害死你爸媽的事,整個紀家都心照不宣,可你這么多年,連一點風聲都沒聽見,如果不是我把這件事牽扯出來,你恐怕能被瞞一輩子。”
“紀御霆,從小被迫失去父母的你,身邊所有表現出愛你的親人,全都幫著兇手瞞你,你難道不覺得,你很可悲?”
他越說到后面,笑得越猖狂。
紀御霆黑眸冷瞇,暗藏想殺人的微光。
“看來二叔這單間,住得太舒坦,在你試圖謀殺國調局局長的審判結果出來之前,還是跟其他嫌犯關在一起比較好。”
紀勇冷哼一聲,很不屑,紀御霆的報復,并不能讓他這種經世過深的老狐貍感到害怕。
紀御霆將他的反應看在眼里,嘴角也勾起諷刺,“你以為我對你的制裁,僅僅是進監獄前的報復,和進監獄后的折磨?”
紀勇吸煙的手一頓。
煙霧升騰,他緩緩抬起渾濁的眼,看向紀御霆。
安靜的環境下,紀御霆一字一頓,說得異常清晰,“我會開祠堂大會,將你的名字,驅逐出紀家族譜,連帶你的老婆兒子,一并從紀家除名,紀勇,你最心疼的兒子,以后永遠不可能再回紀家,你覺得他離了紀家的庇佑,能過得怎么樣?”
紀勇臉色難看,隨著他的陳述,連呷著煙的手指,都是僵硬的。
“你將我一家都逐出紀家?紀御霆,你真以為紀家是你一個人能說了算的?”
紀御霆語氣幽幽的,“那就試試看。”
他轉身就走。
紀勇不甘心,還在后頭低吼:“我不信!老爺子不會允許你任性妄為,更不會允許你當眾公布當年車禍的真相,他絕對不會跟我斷絕父子關系!絕對不會!”
紀御霆沒有回頭,冷冰冰落下一句,“老爺子已經退休,以后,他再也做不了紀家的主。”
“御霆!我的好侄兒,你別走!”
臨到這一步,紀勇這才開始慌了。
被紀家從族譜上除名,沒了樹大根深的紀家庇護,他被送進監獄,就只是個罪犯。
他所犯的事,將來還會影響到紀星暉,甚至影響到紀星暉將來的兒女,憑借父親是罪犯的人生檔案,紀星暉這輩子別想靠自己重新爬上豪門圈了。
紀星暉的一輩子,就毀了。
他會成為兒子的檔案陰影。
越往深了想,紀勇心頭越慌,他沒想到紀御霆這次會做得這么絕。
他扔了未燃盡的煙,從地上迅速爬起來,朝紀御霆追過去,想再談談條件。
“御霆,你聽我說,我是喝醉了才會導致車禍事故,我不是故意的,這些年我心里也是有愧的,你不能把我從紀家驅逐,不可以!”
囚室的鐵門剛好關上,他連紀御霆一片衣角都沒能碰到。
“紀御霆!”
伴隨著某人的無能狂怒,紀御霆俊臉微沉,眼眸波瀾不驚,步伐沉穩的離開了關押室。
他回去辦公室的時候,笙歌已經在門口等他。
似乎是很久沒見他回來,笙歌很擔心他,就站在門口等他。
“怎么樣?”等他走到眼跟前,笙歌關切地問。
紀御霆摸摸自家老婆軟乎乎的臉,語氣云淡風輕:“都處理好了,紀家這些事,很快就能結束,可以跟老婆無事一身輕的去旅游。”
看到他臉上表現出來的輕松,笙歌并沒有因此放下內心的擔憂。
“你打算怎么處置二叔?”
“家族除名,移除豪門戶口,交由司法判決,送監獄懺悔。”
后兩個懲罰方式,笙歌覺得理所當然。
但前兩個,就不一定了。
“畢竟是爺爺的親生兒子,爺爺那邊恐怕不會同意斷絕父子關系,何況,根據所有人的交代,紀勇事發當時喝了不少酒,屬于醉駕狀態,雖然造成了嚴重的車禍,可終究不是預謀為之,紀家那邊很難同意將他除名的。”
紀御霆面不改色,“醉酒的是五叔,紀勇本身酒量就好,開車途中還能條理清晰的拉攏五叔,他是裝醉。”
他想借個由頭,掩蓋蓄意殺人的罪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