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肖晚秋這種邊緣部門的副職，一年都難得與書記說上一句話。平時找領導，都是一把手去。
現在，譚書記要找自己親自談話，她有些膽怯。
她到辦公室外間，秘書說：“你等一下。”
肖晚秋坐在外間的沙發上，心里一團亂麻。
一會兒，秘書叫她進去。
幸好，田市長也在，她的心情才平靜一點。朝譚書記喊道：“書記好。”又朝田市長笑笑。
坐下后，她坐得筆直，雙手像小學生一樣平擱在膝蓋上。
譚書記倒是和藹可親，緩緩地問道：“費部長和高書記找你談過話了吧？”
“談過了。”
“情況是這樣，陸皓明同志要配合教育局的事情做一段時間的調查，田市長推薦你暫時負責。
這是組織對你的信任，你要大膽地負起責任來。工作上的事照常推進。”
“好的，書記，請相信我們，科協是一個團結的集體。”
“我之所以要親自和你談話，就是對你寄托著莫大的希望。這個希望就是敢于與不良現象作斗爭。
班子內部有什么不好的現象，不正常的現象，隨時可向田市長匯報。”
肖晚秋本來就緊張，現在要她匯報不正常的現象。她一時想不起科協有什么不正常的現象。
譚書記好像看透了她的內心似的：
“回去好好想一想，這也是組織考驗你的時候，好好干，把科協的工作干好。大膽干，率領大家創造奇跡。
要比魯石山同志干得更好。現在，田毅同志陪你到單位宣布你負責的決定。”
田毅和肖晚秋一起出了書記室，肖晚秋扯了扯上衣。因為夏天穿得薄，她發現自己緊張得出了一身大汗，上衣緊貼在身上，有點不雅。
田毅說：“你先回去，我一會兒就到。”
肖晚秋覺得汗出得更多了，對小張說：“你送我到單位后，馬上到我家，我媽在家，你要她拿我那件粉色的上衣給你就行。”
肖晚秋回到辦公室，把陳平叫來，說：“你叫大家都到會議室去。等會要開會。”
好在肖晚秋的房子就在科協這邊的大院子內，小張立即給她拿來了衣服。
她把門一關，窗簾一扯，脫了上衣，就拿上衣當毛巾把脖子上的汗，胸前的汗抹了幾下，迅速穿上新衣服。
換上不過兩分鐘，陳平敲門。肖晚秋起身打開，田市長進來了。看見肖晚秋換了一件粉紅色的上衣，笑道：
“這個顏色喜慶。”
肖晚秋臉都紅了，解釋道：“一到熱天我就汗多。”
田毅道：“會議就簡短一點，開完會，我們再談一談。你主持，我宣布就行了。”
兩人走進會議室，科協的同志也聽到了一些風聲，就是不知道陸皓明為什么事情被調查了。
他們感到氣氛有點不對，竟然沒有鼓掌。
肖晚秋陪田毅坐下，心里一直有點發虛，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隔了半分鐘才說話。
這30秒的時間，她在做什么呢？在選擇稱呼。
叫陸主席，顯然不太合適，叫陸皓明又叫不出口，只好選擇一種只有書面語才用的慣常說法——稱為陸皓明同志。
她說道：
“事情有點突然，召集大家開一個會。陸皓明同志因為要配合教育局事件，現接受紀委的調查，目前的工作如何做，請田市長講話。”
臺下的干部雖然已經知道了這件事，但仍然很震驚。
田市長說：“首先宣布一個決定。因為陸皓明同志被紀委雙規了，市委決定讓肖晚秋同志暫時負責。
請全體干部服從肖晚秋同志的領導。一心一意，把工作干好。要干得比魯主席那個時候更好。”
這句話是有用意的，直接抹掉了陸皓明在科協工作這個時間段，好像陸皓明這個任期不存在，以后也不會繼續一樣。
干部們都工作了這么久，聽話聽音，都是老手。聽了這么一句，都認為陸皓明應該有大問題，基本上算完蛋了。
盡管他們感情上不接受，但事實應該是陸有很嚴重的問題。
田毅說：“不管是誰當家，我們都要有一雙明亮的眼睛。大家發現什么問題可以檢舉揭發。
不論是陸皓明的，還是其他同志的，我們都歡迎你們用各種方式舉報。紀委有信箱，我的電話也是公開的。”
田毅說完，肖晚秋說：“會議不長，就開到這兒。我只交待一句，工作上一定要一如繼往。”
開完會，肖晚秋把田毅引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門一關，田毅就開明見山地說：
“晚秋同志，陸皓明在教育局工作時，參與派性斗爭，他是最大的幕后主使，特別是這一次陷得比較深。
據我估計，不死也要脫層皮。所以，陸皓明到了科協以后，你好好想一想，他在工作作風、生活作風、財經紀律上有沒有問題。
這是考驗你黨性的關鍵時刻，你也知道，譚書記對你是寄托厚望的。這也是你是否能進步的關鍵。”
肖晚秋又開始出汗。
如果說實話，陸皓明在教育局的事，她一點不知情。但來科協，她是從內心非常敬重他的。
陸皓明也沒有什么讓她揭發的地方。
她的腦袋現在是一片混亂。720度的腦速都無法讓她做出任何一個決定。是無中生有地說一些事，還是恪守做人的基本準則？
無中生有，那么前面是坦途，這正處級勝券在握。如果恪守本性，陸皓明要是真進去了，她就站錯了隊。
站錯隊是要受到懲罰的。這是官場的不二規律。
因為大腦不夠用，其他地方又不能參與決策，她就全身冒汗。一件好好的干衫，現在又貼到身上了。
田毅也并不急于要讓肖晚秋現場回答。因為他知道，這不能靠逼，要給肖晚秋一個方向。
“你們的財經是誰管？”
“我。”
“陸皓明爭取經費送了一些什么？”
“全程由小張跟隨，具體情況我要問小張，不過目前沒拿什么來報賬。”
“這個辦公室最漂亮的女孩叫李……”
“李芊墨。”
“對，這個人是他從商務局選到素質辦的，又從素質辦調到你們這兒，有正常的研究程序嗎？”
“研究了，當時我們覺得人員老化，陸皓明說調一個年輕人來，比如下鄉組織活動要講解，她形象好，普通話標準。我和李之芳就同意了。”
“這個人，在社會上議論比較大。你仔細回憶一下，比如有一天晚上，我突然來取東西，陸皓明的辦公室有響聲，一聽有李芊墨興奮的聲音之類，這些都是相當好的材料。”
肖晚秋聽得臉都紅了。沒有的事，被田毅一說，好像真有這么一回事一樣，只要肖晚秋寫出來就行。
她全身沒有一根干紗了，凹的地方貼得合二為一，凸的地方兩峰對峙。
田毅都覺得不好直視了，說：“好好想一想。不急，一定要時間，地點，人物都要吻合。”
田毅走了，肖晚秋坐在那兒，大口喘氣。只好打電話回家，要她媽再送一件衣服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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