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生桑之夢 > 第二十四章 東次二經
  12月23日

  看守所

  “郁修!”

  “到。”

  “穿好衣物,跟我們走。”

  “是。”

  距離我蘇醒只過去一個小時,護士給我做了一些簡單的指標檢測后,叫來了幾名警察。看上去,他們似乎是要帶我出去,至于去哪兒,則沒有透露半點。

  不過,不管是去哪兒,總比回到牢房要強吧。

  穿戴整齊后,兩名管教押著我等在門口,卻遲遲不見車來。一直等了半小時左右,一個年輕警員匆匆跑來,說是因故還要延后一小時。

  管教只好準備押送我回牢房暫候。

  “等一下。”在回去的路上,我叫住了管教,我可不想一個人再回到牢房,呆在沒有梁擇棲的單人間,這于我如同煉獄。

  “什么事?”管教露出些許不耐煩的神情,畢竟才剛剛白白站了半小時。

  “那個,我想去閱覽室看會書行嗎?”

  “現在?”

  “是啊。”

  “你以為在這里度假嗎?”

  “你知道,我精神狀態不太好,在牢房里關出個幽閉恐懼什么的也不合適吧。現在又是開放時間,就一個小時,拜托二位大哥啦。”

  兩個管教面面相覷,其中一個過了片刻才對另一個使了個眼色。

  “行吧,別想耍花樣。”

  “你以為美劇啊,這里是中國,我能耍什么花樣?”

  得到同意后我略顯口無遮攔,不過意識到自己言語有失的我趕緊捂住了嘴。

  12月23日

  閱覽室

  選擇到閱覽室來一方面是不想回到那個封閉的空間,另一方面這里或許能夠幫助我思考。

  我試著猜想梁擇棲會怎么做,上一次來這里他看了什么呢?他看了林教授的作品,然后看出了林教授對何茼英的愛慕,隨后又搶人家的博物大百科看,看出了何茼英用的相思豆毒。

  哦不,怎么是他呢?他即是我啊,也就是說,當時搶人家書那個是我!這也太尷尬了!想到這幅畫面,我實在難以接受現狀,那種自傲且粗魯的家伙,居然就是我。

  那么,當時在我讀書的時候,同一時間并沒有梁擇棲在讀書,他之后推理所引經據典的內容都是我的記憶……可不管怎么說,“我”這個人格還是沒有“梁擇棲”有用啊,他看了跟我同樣的書,卻提取到了許多有用的訊息,而我,看書頂多也就能陶冶一下情操。盡管梁擇棲說我就是他,可是脫離了梁擇棲人格的我,顯然就是個廢物。

  我一邊苦惱著,一邊又走到古典文學的書架前,那本《山海經》依舊在原地,除了我以外,想必也沒人會看這種枯燥的東西。不,如果不是和林教授有關,甚至我也不會碰這本書。

  我拿起它,輕輕拂去一些灰塵。

  我第一次來到這里就讀了這本書,只是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欸,但是說來也奇怪,梁擇棲那家伙好像也看了這本書啊,這也是他唯一沒有讀出什么門道來的一本書。

  那我還要再讀一遍嗎?

  我內心有些猶豫,雖然林教授對《山海經》似乎有著特殊的偏愛,但是已經讀過兩遍也讀不出什么線索(梁擇棲那一遍也算我讀的吧?),沒必要再讀了吧。

  雖然一邊這么想著,一邊手還是不自覺地翻開了它,書頁很自覺地停在了156頁,右上角的欄外標題顯示此頁內容屬于東次二經。

  這并非是一個巧合,因為在我翻動的過程中,由于書縫中間的壓痕,讓我很容易地定位到了這一頁。這說明,上一次閱讀恰好看到這一頁,并且停留許久。

  是我看的?還是梁擇棲?抑或我們的記憶也是共生的,又或者他根本沒看過,那都是我的幻想。至于我上一次是不是看到這里,我也記不大清了,實話實說,《山海經》每一章的內容都大同小異,只是不同的動植物在不同的地方出現罷了。

  我向前翻了一頁,來到154頁,這是‘東次二經’的開頭。如果當時我確實讀到156頁了,那么這里我應該讀過了才對,可是我對此卻沒有任何記憶。也許果真是梁擇棲讀過的也說不定……我撫摸著書縫的壓痕,略顯粗魯的看書方式,這的確不是我的習慣。

  那么,不管怎么說,就從這里讀下去吧。

  “東次二經之首,曰空桑之山,北鄰食水,東望沮吳……”

  看《山海經》的一大樂趣便是地理知識,這東次二經屬于東山經,專門講的就是現在的華東地區,這空桑山會在哪兒呢?我循著注解看去——空桑山,在今山東曲阜市北。

  曲阜市?巧了,這不是莫群的老家嗎?我接著往下看去。

  “有獸焉,其狀如牛而虎文,其音如欽,其名曰軨軨,其鳴自叫,見則天下大水。”意思是山中有一種野獸,一出現,天下就會發生水災。

  再往下,“又南六百里,曰曹夕之山……”這里并沒有說明曹夕山現在的具體位置,但由六百里推斷,應是山東青島附近。

  再往下,“又南三百八十里,曰葛山之首……”下方的注解說道:葛山,在今朝鮮半島。這下可令我糊涂了,山東往南,怎么也去不到朝鮮啊,這樣看來此處就是誤記了。

  于是我跳過這一段,再往下,“又南三百八十里,曰余娥之山……”這余娥之山即余娥山,在如今江蘇徐州附近。

  徐州……我記得連環殺人中有兩起都是發生在徐州,一起是李豪之死,一起是縱火。

  這其中是否有所關聯呢?

  我來不及思考太多,繼續看了下去。

  “有獸焉,其狀如菟而鳥喙,鴟目蛇尾,見人則眠,名曰犰狳,其鳴自訆,見則螽,蝗為敗。”意思是說有一種名為犰狳的獸,只要一出現就會導致蝗災,危害莊田。其實現實中的犰狳并不有害,他們以食白蟻為生,只是在書中出現的大多是一些惡獸。

  再往下,“又南三百里,曰耿山……”耿山未做注解,不知在哪里,跳過。

  接著往下,“又南三百里,曰盧其之山……”耿山在今連云港市附近,那么原文里所說的南也就不準確了,應為東三百里,不過這對于年代久遠的《山海經》來說,并不算什么大誤。

  只是,連云港……孟千泉就在連云港被殺,這些是不是太過巧合了?

  我趕緊看下去。

  “沙水出焉,南流注于涔水……”沙水是發自灌云的大沙河,流向連云港方向,那么盧其山的方位判斷應該是對的。

  “其中多鵹鶘,其狀如鴛鴦而人足,其鳴自訆,見則其國多土功。”

  啊!這一句看得我冷汗直流,意思是這種叫鵹鶘的鳥在哪里出現,哪里就會大興土木,勞民傷財。這難道不是在影射孟千泉之流嗎?上古的神話暗合了幾千年后的現實,這實在無法不讓人驚嘆!

  更詭譎的是,這幾個地方也暗合了連環殺人案的案發地點,除了……臨沂。

  我再往回看去,既然盧其山的方位已經明確,那么前面指代不明的耿山……

  果然!

  如果把盧其山在連云港作為已知條件,那么耿山就是從連云港往北三百里……是臨沂!

  沒錯,耿山如果在臨沂,那么除了葛山,其他出現在“東次二經”的路線便能完全說的通了……殺害路菲菲的案發地臨沂,沒有缺席,四個案發地點——全部出現了!

  還有!既然鵹鶘看似是在影射孟千泉,那其他幾個地名后面出現的動物會不會也代表著什么呢?

  首先是位于空桑山名曰軨軨的野獸,一旦出現則導致天下水災,是不折不扣的惡獸,但是除了惡以外沒有明顯的跡象代表是指代莫群。

  其次是位于余娥山的犰狳,也是導致蝗災的災獸,蝗災意味著什么呢?我沒有什么頭緒,或許單純的有害動物已經能夠代表李豪了吧?

  還有就是耿山了,方才跳過沒有看完,后面原寫的是:“有獸焉,其狀如狐而魚翼,其名曰朱獳,其鳴自訆,見則其國有恐。”意思是哪個國家出現哪個國家就會發生令人恐慌之事,如果這朱獳是指路菲菲,那對于她而言批判稍顯過甚。

  盡管后面動物的指代并不算十分貼切,但就目前看來,四個地方對應四起殺人案,這已然是令人匪夷所思的現象了。另外,假設連環殺人案確實與《山海經》有關的話,那還有一起發生在徐州的火災就顯得格格不入了,盡管他也是林教授手稿中描述的五行之一,但是其他任何地方都表現得那么孤立,這起火災真的是連環殺人案的一部分嗎?

  東次二經繼續往下,就去到了浙江部分,看上去和案情也似乎沒有了關聯,我依舊翻回到前半部分,反復琢磨著其中的緣由。

  連云港、臨沂、曲阜、徐州組成了一個封閉的四邊形,東次二經中所有的方向全部為向南寧,這肯定是不現實的,即使把所有向南的指向都予以糾正的話,穿插其中的葛山也仍舊十分突兀,雖然當今的考古認為是在朝鮮,可是卻完全不合乎邏輯。

  曹夕之山,向某一方向三百八十里……是葛山。

  又向某一方向三百八十里……是余娥之山。

  我試著用手在空中筆劃出一個虛擬的路線,可是這條路線根本就不可能存在。

  這時我看見,葛山后面還有一句“東流注于余澤……”

  而余澤考古判斷是江蘇邳州,現在已經干涸,那么葛山也就位于邳州之西……而邳州就是隸屬于現在的徐州,邳州之西正是徐州的主城區!這樣的話,葛山豈不是也在徐州?

  我明白了!整個東次二經里,只有這一段“南三百八十里”出現了兩次,而這兩次并不是指先向南三百八十里后再向南三百八十里,而是兩次均從曹夕之山出發,南行三百八十里,到達徐州。那么也就意味著,葛山、余娥山都是位于徐州的!

  這也正與徐州出現兩起案件相符!

  一切都厘清了!

  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之中我解鎖了梁擇棲的大腦,我突然感覺現在思維迅捷。

  那么,如此驚為天人的巧合則必然是人為的了,并且兇手對于《山海經》的研讀超乎想象,在此基礎上我稍作推演,分析出一種可能的情形:兇手發現莫、孟、路、李和未確定身份的第五人,他們的所在地竟然與東次二經的五個地點完美契合,油然生出一種“天意如此”的使命感,促進了他的殺人動機,而作為林教授的狂熱粉絲,研讀《山海經》也著實合情合理。

  那么,這個兇手會是誰呢?

  我對著眼前的《山海經》開始冥想,試圖找到一些思路。

  但是,管教們不合時宜地出現了。

  “郁修,車來了,跟我們走了。”

  一種悵然若失襲上心頭,光是知道以《山海經》作為路線并不能破案,我對兇手仍然一無所知。

  “就一分鐘,讓我再看一分鐘。”我用近乎哀求的語氣說道。

  葛山后面的動物是什么呢?我還沒看。

  “其中多珠蟞魚,其狀如肺而有目,六足,有珠,其味酸甘,食之無癘。”

  等一下!

  為什么?

  為什么是食之無癘?吃了它就不會感染瘟疫。

  這不是災獸,也不是惡獸。

  為什么呢?

  難道說殺死珠蟞魚,為了救人治病,所以也必須要殺死嗎?

  如今似乎也只能這樣理解了,亦或是兇手參考《山海經》本就不在乎是否契合得有多完美,光是地點的契合已經足以讓人神經興奮了。

  就在這時,管教已經出現在我面前,把我手中的書一把抓去。

  “喲,《山海經》。”他看著書的封面,假模假樣地念了起來,“上古三大奇書之一,上古生活的百科全書……可以啊,挺愛學習啊。”

  “你說什么?上古奇書?”

  我顧不上他的嘲諷,搶過書來看著封面,上面的推薦語赫然寫著《山海經》與《易經》、《皇帝內經》并稱“上古三大奇書”。

  上古奇書——這個仿佛非常熟悉的詞突然蹦進我的耳朵,但是我到底在哪里聽過呢?

  對了!

  沒錯!是從石嶺成那里聽到過!

  他說莫群組織了一個讀書會,路菲菲也參與其中,而讀書會的主題正是——上古奇書研討。

  “我要見石嶺成!”我立刻對著管教大喊,但是管教也許被我突如其來的模樣驚到,一動不動,我扯著他的衣領繼續大聲說,“我有重要的線索,請讓我見石警官一面!拜托了!”

  “你……開什么玩笑。”

  “我沒開玩笑!”

  “我管你開沒開玩笑呢,你現在有沒有資格被審訊都難說,還見什么石警官?”

  “什么意思?”

  “你知道車來接你做什么嗎?”

  我搖了搖頭。

  “精神鑒定!”管教一邊說罷,一邊把我往門外帶,“精神鑒定結果如果沒問題,你再找石警官吧。當然有問題的話,你就能不被判刑了,倒也算好事,你希望哪個結果呢?”

  “我希望……呸!我本來就沒毛病,也無罪!”

  我對管教說出這種喪心病狂的言論嗤之以鼻。

  但是沒有用,很快我就被拉上了車,車上的玻璃都做了黑化處理,光線變得特別幽暗。

  我不知道等待著我的將是什么。

  莫群組織的讀書會又包含了什么秘密?

  再然后,萬一,萬一我真的被認定有精神問題,接下去又該何去何從呢?

  “告訴石警官,東次二經、讀書會!”

  我用最真摯的眼神看著管教,留下這句話,希望他能把這幾個字記住并帶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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