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深夜書屋 > 第九百七十九章 今夕是何年
    書屋的生意,一直不是很好。

    隨著電子化時代的到來,以傳統紙張為傳播載體的一切媒介,仿佛都在逐漸地失去其活力。

    很多人在經過這家書店時,往往會對這家只在深夜開門的書店居然還沒倒閉感到萬分地好奇。

    好在他們的好奇也有限,

    畢竟,

    這個世界上比這個更值得去探尋的事兒實在是太多了,

    比如自家的孩子為什么越長越像是自己的一個發小。

    若是有人真的顯得沒事兒做,偏巧那陣子又走背字兒,運勢很衰弱的話,晚上來書店,說不定能有一些特殊的驚喜。

    日復一日,年……過了一年。

    這一年,總體來說,風平浪靜。

    “開飯啦!”

    系著圍裙的鶯鶯從廚房里走出,手里端著一個巨大的砂鍋。

    鶯鶯很聰明,這一點,沒人能否認,這一年來,她的廚藝進步神速,和許清朗分單雙日,單日她來做飯。

    桌上,

    一盤涼拌黃瓜,一盤韭黃肉絲,一盤滄州鐵獅子頭,一盤木耳炒山藥,正中間的則是一鍋小雞燉蘑菇。

    另外,

    還有一道鶯鶯的自創菜,藕餅的做法,但里面加了薄荷葉,在夏天,吃一口這個,脆脆的,爽口不說,還解油膩。

    “豁,真巧啊,吃著呢。”

    老張在最合適的時候出現在了書屋的門口。

    一開始,當鶯鶯開始掌勺后,老張倒是“不巧”了許久,但之后,品嘗過鶯鶯的手藝后,就一直“好巧”了。

    “是啊,真巧啊,我還多擺了一副碗筷。”

    老道沒好氣地瞪了一眼老張。

    老張也不客氣,坐下來,直接開吃。

    人間匆忙,

    很多人上下班忙碌時,可能吃飯對于他們來說,只是隨意地墊吧兩口。

    外賣、快餐,種種出現的各種豐富的形式,歸根究底,還是將一日三餐給簡化簡化再簡化了。

    而真正賦予了吃飯以一種“生活”和“享受”主義內涵的餐食,現在真的很難尋找了,書屋這邊倒是保留和繼承了下來。

    因為,

    大家都很閑。

    一個廚子是有著豐厚陪葬品年紀二百歲的僵尸,

    一個廚子是有著二十幾套房與國運緊緊相連的拆遷戶,

    食物,

    在他們的手上,

    才能真正地被賦予“生活”的靈魂。

    黑小妞扛著不少瓜果過來,都分別打包好了,有的是要發快遞給月牙他們這幾個外地鬼差的,有的是要讓老張帶回警局的。

    書屋自產的水果,完全的綠色,絕對比外面賣得要好吃多了,拿出去送人也很有面子。

    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

    只是偶爾有人盛飯或者喝湯的間隙,

    目光會瞥向靠窗位置的那個沙發,

    然而沙發上,

    沒有了那道熟悉的身影,

    日子太淡了,

    太寡淡的日子總會讓人有些不太習慣,

    還是咸一點好,

    可惜,

    缺鹽。

    安律師打了個飽嗝兒,

    放下筷子,

    離開了餐桌,走到了吧臺那邊,拿起鶯鶯飯前就給他泡好的超霸杯咖啡“咕嘟咕嘟”的喝了起來。

    手機里,

    還有一條未讀短信,

    他預約的腎結石手術將在下周三進行。

    這具身體,安律師一直挺滿意的,要長相有長相,要氣質有氣質,就是容易生結石。

    老道的身體倒是不錯,癌癥是恐怖的,尤其是對于晚期癌癥患者來說,仿佛被提前判了死刑。

    但有些人心態好,而這類人,往往容易創造出一些奇跡。

    比如被醫生判定只剩下仨月的老道,這一年來,除了每隔一段時間去醫院做個檢查或者化療以外,其余時候,都和正常人沒什么區別。

    哦,

    頭發沒了,

    這是難免的。

    這讓他在一段時間里,穿上道袍時顯得不倫不類,路人還以為他是佛道雙修。

    后來,

    有一位曾被老道資助的女大學生在考上京城大學后,特意來通城看望老道;

    見了老道的模樣后,第二天就把自己留了十多年的長發給剪了。

    假發的制作流程說簡單也簡單,說復雜也復雜,而由人發為原材料制造出來的假發,可以有效地避免過敏和頭皮發炎的這些問題。

    這些問題對于尋常人來說只是小問題,但對于癌癥患者的身體來說,則算是一個很大的麻煩。

    老道每天都喜滋滋地戴著他的假發,

    逢人就和人家講自己頭上假發的故事,

    樂善好施幾十年了,

    他不計較任何的回報,

    但任何善意的回應,都能夠讓他高興開心許久。

    不過,最新的檢查報告顯示,癌細胞已經擴散到老道腦部了,手術安排在半個月后。

    但老道依舊整天樂呵呵的,

    飯后,

    老道出去遛食,

    出了書店門,

    轉身就進了隔壁藥店,

    芳芳又胖了一圈,

    她嫁人了,

    丈夫是個現役軍人,婚假結束后就返回了部隊。

    時間很短,但芳芳和她的丈夫都很努力,丈夫回部隊倆月后,芳芳檢查出了身孕。

    現在,芳芳開始習慣坐在藥店柜臺后面,一邊繼續看美白博主視頻一邊給小孩織毛衣。

    當然了,

    這些博主推薦的化妝品她是不可能再用的了,一切,都為了孩子。

    “喲,忙著吶,雞湯喝了么?”

    “喝了,好喝。”

    “必須的,但你也不能一直坐著,多走走,你這么p…………這么瘦弱,得多鍛煉鍛煉,才好順產。”


    “怕疼嘞,直接剖腹咧。”

    “行,那也好。”

    老道點點頭,走入了病房。

    這間病房,依舊很擠。

    最里面的床鋪上,

    勾薪躺在那兒,

    一條腿打著石膏,掛著點滴,繃帶包裹著皮膚,隱約間,還能看見青黑的痕跡。

    倆月前,

    鼓足了勇氣的勾薪終于又跨出了那一步,

    在連續于病房中把《越獄》全系列都刷完后,

    于那個夜黑風高,而且還打雷的晚上,

    他偷偷摸摸地走出了藥店。

    也不能說是偷偷摸摸吧,

    他醫療費都是給足了的,而且是提前半年付。

    同時,

    在他下床離開病房這個過程中,

    隔壁床上的“慶”,

    其實一直睜著眼在看著他的表演。

    勾薪一直想不通,

    這個隔壁床的大人物,以及外面兩個床位的大人物們,怎么就這么能沉得住氣。

    是的,那倆男娃娃還沒醒,躺尸了快一年了,還沒醒。

    但慶早醒了,還會和他一起看《越獄》。

    但這些個大人物,似乎一點想法都沒有。

    這讓一直想要找探路石的勾薪很難受,

    他憋不住了,

    他要溜了。

    然后,

    那一晚,

    剛走出藥店的他,

    被雷劈了。

    身子被劈了個焦黑,

    滾落到了井蓋那兒,

    井蓋有些松動,

    塌了,

    腿也摔斷了。

    如果不是被執勤的警察發現,及時送回到了距離最近的這家藥店進行搶救,可能這條命,也就沒了。

    慶就這么躺在床上,

    看著勾薪站著走出去,

    再看著勾薪橫著躺回來。

    表情上,

    無喜無悲。

    她不跑,

    自那一天那個老人在病房里說了句時日無多后,

    地獄短時間內就風起云涌,

    接連發生了大事件,

    隨后沒多久,

    地獄和陽間的通道竟然被完全堵住了,

    哪怕是慶想感應到地獄的氣息都沒辦法做到。

    她被震撼了,

    府君之威,

    恐怖如斯!

    所以,

    當老道推開病房門,

    問道:

    “喲,小姑娘,吃了嗎?”

    慶笑容滿面,眼睛彎成了可愛的月牙,熱情地回應道:

    “吃了呢,爺爺。”

    ………………

    一杯貓屎咖啡,

    一份被熨燙得很整齊的報紙,

    每天都會定時擺放在周澤的床頭柜上。

    鶯鶯怕哪天老板醒來后,發現身邊沒咖啡可以喝,也沒有保持可以翻閱。

    這一年來,

    每天下午,

    鶯鶯都會拿著《女仆的自我修養V》,

    靠在床上,

    看會兒書,

    在看會兒老板。

    老板愛干凈,

    每天早上和晚上,鶯鶯都會給老板洗澡。

    每天兩次按摩,

    時不時地推著輪椅帶老板去曬太陽。

    有時候,

    護工勤快不勤快,

    你直接去看看她照料的病人身上有沒有褥瘡就清楚了。

    午后的風,有些和煦暖人。

    風從窗戶吹進來,

    吹動了周澤額前的頭發。

    沒有任何的預兆,

    周老板在此時緩緩地睜開了眼。

    鶯鶯似乎有所感應,

    扭頭看向了自家老板。

    沒有驚喜,

    沒有歡呼,

    有的,

    只是如同日常一般的似水溫柔,

    仿佛過去的不是一年,

    僅僅是昨天;

    “老板,你醒啦?”

    周澤閉上了眼,過了會兒再度睜開,仿佛有些難以適應此時的光亮,腦子里還有些渾渾噩噩的。

    不過,

    他看清楚了坐在自己身邊的女孩兒,

    嘴角,

    下意識地露出了笑容。

    “我醒了?”

    “對啊,老板,要洗澡么?”

    鶯鶯清楚地記得老板的任何習慣。

    “我是在做夢么?”

    在跳下井口后,

    周老板做了一年的夢了,好多好多的夢。

    “沒有呢,老板,是你醒了呢。”

    周澤艱難地抬起手,

    鶯鶯主動地把自己依偎在了周澤懷中,

    摟著懷里的女孩兒,那一股熟悉的涼意襲來,雖然沒以前那般的冰冷,卻依舊能夠讓周澤覺得很是舒服。

    周澤有些不放心道:

    “鶯鶯?”

    “嗯,我在,老板。”

    “叫一個。”

    “嚶嚶嚶…………”

    “嗯,不是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