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霧身上沒有任何表情，但是陸襄現在確確實實是在這團黑霧之上感受到了猶豫的感覺。
對方似乎確實是在聽了自己的訴說之后對自己所描述的未來產生了猶豫。
她真的非常后悔的，后悔自己死在了那個地方。
但是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這個陌生人，又是真的能夠信任的人嗎？
她不知道，所以還在猶豫。
這個時候，陸襄突然將小鎖從自己的口袋里面拿了出來。
這下不僅僅是那團黑霧了，就連周圍的幾人也都在好奇地看著陸襄手里面的長命鎖。
對于一般人來說，這實在是一種非常奇怪的場面。
一般來說，長命鎖都是小孩子帶著的，為了防止小孩出了什么事情。
但是此時陸襄的手心托著一只長命鎖，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他這個年紀會使用的東西。
陸襄此時也不在意周圍幾個人是否會在意自己手中的小鎖，他現在只想要將面前的這團黑霧感化。
畢竟現在他對整所錦官第一私立中學的認識實在是太少了，他需要一個能夠為他解釋學校里發生過什么事情的人。
而將小鎖拿出來，就是為了向對方證明，自己并沒有撒謊。
小鎖是從第一次直播開始就一直跟著自己鬼魂，因為第一次直播中徹底解放了小鎖母親的執念，于是小鎖選擇了跟隨在自己的身邊。
鬼魂是可以與活人和平共處的，這是小鎖帶給陸襄的最初的啟示。
不過現在陸襄將小鎖拿出來并非是為了展示這樣的事情，而是想要讓小鎖來告訴這團黑霧，自己的真誠。
畢竟相較于人和鬼來說，鬼和鬼之間的共同語言應該會多多一些。
雖然不知道他們之間是怎么交流的，但是總歸是在交流的。
雖然黑霧沒有任何表情變化，但是陸襄還是能夠感受得出來，這團黑霧之中的情緒變化。
最后，在所有人的注視下，陸襄輕輕點了點頭，深吸了一口氣，向前走了一步。
他的手仍然攤開朝著面前空無一物的桌子。
但是在陸襄的視角中，那團黑霧已經松開了斷掉的鉛筆，伸出了一團細長的霧氣，伸到了陸襄的手中。
當黑霧與陸襄的手心觸碰的一瞬間，熟悉的眩暈感襲上心頭，同時伴隨著一陣刺目的光芒，陸襄緩緩睜開了眼睛。
這一刻，他已經不再是陸襄了。
……
時間推移回到幾年前。
這個時候錦官第一私立中學剛剛發生了那件事情不久，學校的聲譽受到了不少的影響，但是學校還在支撐著，沒有直接垮掉。
但是從那件事情發生之后，整所學校中到處都是傳言，什么又看到了那些跳樓的學生啊，什么昨天又有人跳樓了啊之類的。
當然，這些傳言大多數是假的，這所學校在那五個人死亡之后，其實再沒有人死了。
但是學生們樂此不疲地傳播著這些恐怖的傳言，就好像只要自己這樣說了，學校就會因為這種傳言而直接垮掉。
或許對于這些學生來說，學校垮掉自己不用再在這里上學就是最好的事情了。
不過在這么些事情之中，她并沒有那么關注，她所關注的只有自己的成績罷了。
看著手里面依然不及格的數學試卷，她呆呆地坐在座位上面，什么話也說不出來。
距離全國考試，也不過只有一百多天的時間了，自己的數學成績還是這樣，沒有一點改變。
不管自己如何努力，這數學成績就是提不上去。
就好像那句話說的一樣，全世界都有可能騙你，但是數學不會，數學不會就是不會。
教室里面有些吵鬧，周圍的人根本沒有關注到她的狀態，或者說即便有人關注到了，也沒有人愿意去管她。
畢竟他們也不過只是同學而已，沒人會去關心她。
她從座位上站了起來，默默走出教室。
窗外淅淅瀝瀝地下著小雨，所以大課間并沒有進行跑操的活動，現在距離上課還有整整二十分鐘。
她走出人滿為患的走廊，走上熟悉的樓梯，偷偷鉆進了沒被別人發現的缺口。
自從那件事情發生之后，學校的所有天臺都被關上了。
但是這多年過去，學校并沒有時時刻刻檢查這里，最終還是讓她找到了一個可以鉆進去的缺口。
蹲在天臺邊緣的矮墻邊上，從別的地方根本看不到她的身影。
每次考砸了之后她就會來到這里，一個人靜靜地待一會兒，等到上課鈴響起，她在鉆出天臺，回到教室繼續上課。
每一次都是這樣，并沒有出什么事情。
那幾個跳樓的人并不是在這棟樓跳下去的，但每一次上來，她都總感覺好像有人在陪伴著自己一樣，就像……
“你果然在這里。”
熟悉的聲音從樓梯間那邊傳來，她抬起頭來，看見一個同樣穿著校服的姑娘雙手叉腰站在樓梯口，笑盈盈地看著自己。
她很熟悉這個姑娘，陸襄見著她，也覺得有些眼熟。
不過她沒有說話，又重新將頭埋進了雙膝之間。
那個姑娘見狀也不惱，快步走到了她的身邊，坐在了她的身邊。
“這次數學又沒有考好？”
“嗯。”
她的聲音有些悶悶的，有些分辨不出是因為埋在雙膝之間還是因為本身情緒不高。
“我這次英語也沒有考好，不管怎么背還是及不了格——直接差了人家四五十分呢。”
姑娘背靠著矮墻，抬起頭看著天空，語氣有些感慨。
“嘛……咱們也不一定就只能靠全國考試嘛，沒有全國考試也還有別的路可以走嘛。”
她沒有說話，依然將腦袋埋在雙膝間。
姑娘偏頭看了她一眼，也只不過是輕輕嘆了一口氣。
每一次都是這樣，她已經對于這樣的畫面已經再熟悉不過了。
“但是咱們總得熬下去不是嗎？只剩下幾個月的時間了，就快要熬過去了。”
“熬過去了又怎么樣呢？”
她終于抬起了頭來，認真地看著坐在自己身邊的姑娘，一字一句地說著。
“林媱，即便熬過了全國考試，我們又能做什么？”
被她叫做林媱的姑娘突然語塞起來。
沒有人告訴她們未來應當是什么樣子的。
這么多年的時間，他們為的也不過就是這一場全國考試罷了。
林媱回答不了這樣的問題。
她深深地望了林媱一眼，長舒了一口氣。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最好的朋友的臉頰，溫暖的溫度刺激著她的手心，讓她始終記得這樣的感覺。
“我……”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情緒。
時間很快過去，上課鈴在她們身邊響起。
但她不為所動，林媱也被她撫摸著臉頰有些不為所動。
終于，在上課鈴結束之后，她再一次張開了嘴，輕聲對林媱說道：
“林媱……我真的堅持不下去了。”
聽到這句話，林媱心里咯噔了一下，但是已經來不及了。
風在她的耳邊呼嘯，原本以為轉瞬即逝的距離，在這一刻卻顯得那么漫長，漫長到足夠給自己時間去后悔。
但是她已經沒有反悔的機會了。
……
似乎是因為執念并不深的原因，陸襄能看到的記憶片段很少，也是因為這樣的原因，她才沒辦法凝聚出自己的模樣來，只能以一團黑霧的形態出現在陸襄的面前。
但是在陸襄看到了對方的記憶之后，卻不僅僅是陸襄看到了那么簡單。
此時一直漂浮在桌子上面的黑霧變淡了許多。
在這黑霧之中，漸漸的浮現出了一張清秀的臉龐。
只是這張臉龐不知什么原因，并沒有太多的表情，整張臉好像都陷入了一種麻木、無情的狀態。
對方的記憶在影響著自己，看著這張從黑霧中出現的臉，陸襄自然是一下就認出來了，這就是這團黑霧原本的模樣。
記憶中，她應當是叫做阮蕓。
黑霧收縮了回去，漆黑的顏色正在慢慢變淡，逐漸消失，最后勾勒出那樣一具幾乎透明的身體。
陸襄將鉛筆放在了桌上，向前走了一步，然后在眾目睽睽之下伸出手放在了阮蕓稀薄的身影的頭頂。
當然，在其他人看來，陸襄只不過是伸出手放在了空中而已。
“我已經知曉你的過去，沖動是解決不了任何問題的，你的執念會出現在這里，就是最好的證明。
“阮蕓，我答應你，會帶你去看看益州市的一年四季，還有更多更好的風景。
“現在，告訴我你的鬼物在什么地方，我去將你帶在身邊。
“還有……那個你一直愧疚的姑娘，我會幫你找到她的，一定能找到的。”
說著，陸襄偏頭朝著眾人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的視線越過了前面幾人，最終停在了站在孫逸軒身后的林妙的身上。
真的……很像啊。
阮蕓的身影越來越稀薄，但她還是點了點頭，努力拿起陸襄放在桌上的削了一半的鉛筆，在布上面寫下了兩行字。
“凌志樓天臺”
“我的鬼物在那里”
“啪嗒”一聲，她的鉛筆掉落在桌子上，陸襄的眼前頓時變得空無一物。
阮蕓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執念不強的鬼魂，強行離開鬼物周圍，自然沒辦法支持她行動太長的時間。
不過沒關系，陸襄不會食言的。
你愿意相信我會將你帶出去完成你的執念，那我也會回報你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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