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聲音，一名醫療兵伸手輕輕的摸了摸正在接受治療的家伙的肋部，緊接著軍醫和幾名擔任助手的醫療兵面面相覷，一個個大眼瞪小眼。
這一幕，讓在軍帳邊緣的莫靈均一臉懵逼，盯著這幫軍醫和醫療兵看了半天也沒明白之后，莫靈均無奈開口詢問道。
“柳軍醫，這是怎么了，你們怎么這么一個表情？”
“額，莫校尉，這幾下咳嗽，把這家伙的肋骨咳斷了……”
莫靈均：……
莫靈均一臉愕然，然而軍醫則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锃光瓦亮的腦門，嘴里喃喃自語道。
“按道理不應該啊……”
不應該？
聽過到了軍醫的喃喃自語，處于懵逼狀態的莫靈均詢問道。
“柳軍醫，你說什么不應該啊？”
“使用了祖師爺傳承下來的麻沸散，在藥效降低之前不應該會打噴嚏，更不應該咳嗽啊，真是見了鬼了，好端端的怎么會突然打噴嚏……”
軍醫柳宗瑗盯著眼前昏迷狀態下突然噴嚏，咳嗽把自己的肋骨咳嗽斷了的盧龍軍游擊將軍常萬超魔怔一般的一邊自言自語。
整整半刻鐘之后，實在受不了的莫靈均不得不出聲音打斷了中邪一般的軍醫柳宗瑗。
“咳咳咳！”
聽到莫靈均為了掩飾尷尬發出了咳嗽聲音，中了邪一般的柳宗瑗直接向后一個大跳。
緊接著，左手抄起了拂塵，右手抄起了橫刀，作勢就準備給躺在身前的常萬超來一刀。
就這樣似乎還不穩妥，只見柳軍醫握住拂塵的左手在不停的掐訣，嘴里在不停的念咒。
莫靈均隱隱的聽到柳宗瑗叨叨出的是，臨兵斗者，皆陣列前行……
莫靈均也算上見過世面的，再加上長纓軍中道門出身的人著實太多，所以莫靈均大致知道這是道門的九字真言。
看柳宗瑗柳道爺，柳軍醫的架勢，直接把常萬超當成了僵尸、旱魃、妖魔、邪祟一般的存在，準備直接替天行道了。
這一番行云流水般的操作，直接把莫靈均都看愣了，就眼前柳軍醫這操作，切實驗證了郭戎經常調侃張嘉軒的那句話，不想殺人的道士不是一個好醫生……
好在還沒等刀揮出去，柳軍醫突然反應了過來，傳出聲音的不是前面那個服用了雙倍劑量的麻沸散，此刻正昏迷不醒的家伙，而是來自背后。
柳軍醫猛然一個回頭，看到了張大了嘴巴，一臉呆滯的莫靈均。
只見咳嗽的是莫靈均，柳軍醫恍然，一邊朝著莫靈均禮貌一笑，同時不慌不忙的將手中的橫刀、拂塵一一遞給了身邊的醫療兵。
“讓中郎將見笑了，方才某家說過，服用了祖師這麻沸散的，應該渾然無覺，不進行任何動作才對，一次還可以算作意外，如果兩次，大概就會存在什么問題了，斬妖除魔本就是我道門的本分，防微杜漸也算正常！”….好家伙，這還真是準備把常萬超當妖魔邪祟直接斬了，虧得身邊只有橫刀的拂塵，要是給了他來一個糖霜版本黑火藥做成的大丸子，這常萬超估計當場就得碎尸萬段啊！
輕輕吐出一口濁氣，擦了擦腦門的冷汗，莫靈均點了點頭。
“額，柳軍醫，不礙事，不過這家伙不會有事吧，這應該條大魚，軍職不高，但是身份著實不低，我這還等著你處理完畢，好審問一下，看看能不能拿到什么有用的消息，可別……”
看到莫靈均有些緊張的神情，柳軍醫呵呵一笑。
“放心吧，中郎將，這家伙的傷勢看起來挺重，但是實際上……額，實際上倒是也確實不輕，還因為咳嗽斷了幾根肋骨，但是只要完成初步的救治，卻不至于危及到生命。”
“再有兩三個時辰，等麻沸散的藥效過去，他就會自然蘇醒，看到經過手術之后的身體狀況。”
說到這里，柳宗瑗似乎想起了什么，嘴角掛上了一絲邪魅的笑容，這笑容看的久經沙場的莫靈均直接就是一個寒顫，只不過柳軍醫對此煥然不覺。
“到時候，中郎將想詢問什么直接詢問就好，不需要刑訊，也不需要威逼利誘，經過了這樣一番的折騰，尤其是肋骨斷裂之后，想必他也不敢隱瞞任何消息。”
認真的盯著言辭鑿鑿，信心滿滿的柳宗瑗軍醫看了至少十息以后，莫靈均最終在柳宗瑗極度自信的眼神中敗下陣來，于是拱手抱拳道。
“那就拜托柳軍醫了！”
說完之后，莫靈均轉身離去，醫療班的軍帳之內恢復了肅穆而平靜的狀態，只不過柳宗瑗的神情卻從平靜變得極度亢奮。
同時柳軍醫從身旁的醫療兵手中接過了一把被炙烤過的短刀，伸向了常萬超的胸口。
“刺啦~”
伴隨著皮肉燒焦的聲音，以及皮肉被烤熟的味道，常萬超左側胸腔下部直接被切開。
已經轉身的莫靈均自然沒有看到柳軍醫嫻熟的動作，但是剛剛離開軍帳還沒幾步的他聽到了柳軍醫帶著興奮的聲音。
“怪不得骨頭斷的這么厲害，咳嗽兩聲都能把肋骨咳斷了，骨頭都脆成這樣了，這要是斷不了，那就天理不容了，只可惜莫中郎那還有用，要不然真想直接給他解刨了……哎。”
雖然不知道背后的軍帳中到底底發生了什么，但是想想自己見識過的場景、聽到過的傳聞以及柳宗瑗帶著興奮的口氣說出的讓人毛骨悚然的話。
在戰場上從來沒有畏懼過的，莫靈均不禁打了一個寒戰。
這些家伙雖然在關鍵的時候能夠救命，但是沒事的時候還是好少接觸的好，這些話聽著實在是太嚇人了。
聽著這些虎狼之詞，莫靈均感覺自己的眉頭都微微發緊，生怕自己也成為柳宗瑗手下目標的莫靈均不自覺的加快了速度。….一路狂奔急行，回過神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來到炊事班預留的臨時就餐區域。
在禁苑的長纓軍駐地的食堂相比，只能席地而坐的環境確實簡陋了一些，只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長距離奔襲，只能放棄其他不必要的東西，別說桌椅板凳，就連小伙子們手頭的鍋盔都每個人都攜帶才能保持七天的供應量。
雖然簡陋，但是肉湯、馬肉配合鍋盔的組合在長途奔襲中已經算是豪華套餐了。
更重要的是，聞著濃濃的香氣，聽著周圍“滋溜，滋溜”喝湯的聲音，看著身邊一波又一波小伙子們大快朵頤，莫靈均突然發現自己的肚子也開始咕咕直叫。
隨即莫靈均帶著身后的親衛和傳令兵從旁邊拿起了湯碗，開始排隊。
很快，拿著著一大碗滾燙的肉湯，莫靈均隨便找了一個放著馬肉和鍋盔的地方席地而坐。
盤腿坐下，莫靈均二話不說端起湯碗，咕嘟咕嘟咕嘟，先猛灌了幾口，拿起馬肉狠狠的咬了兩口，又把鍋盔在肉湯里泡了泡，放入口中，等肉湯、馬肉、鍋盔穿腸入肚，臉色隨即浮現了一種享受的神情。
猛然打出一個泛著肉湯香氣的嗝，看看周圍看看身邊幾個人，一個個如同野豬拱食一般的樣子，不禁莞爾一笑，隨即將剩下的湯一飲而盡，正當莫靈均準備起身再次去盛湯的時候，一個盛滿了肉湯的碗出現在了莫靈均的面前。
莫靈均抬頭一眼，遞出碗的人是隨軍的炊事班班長史班長，此刻史班長正拿著一個大筐，為坐在地上猛吃猛喝的長纓軍補上鍋盔和馬肉。
看到是史班長，莫靈均隨即將湯碗接過，順手將已經空了的碗遞了過去。
接過莫靈均遞過來的空碗，史班長呵呵一笑。
“小莫，今天的飯味道怎么樣？”
莫靈均毫不猶豫的舉起了大拇指，
“非常棒！”
“這就行，該吃就吃，該喝就喝，今天的肉和湯都管夠！”
說完之后，紅光滿面的史班長抱著大筐轉身，殊不知莫靈均的目光轉向了營地邊緣，那黑壓壓一片，一千多人的盧龍軍俘虜。
想了想郭戎布置的任務，再想想這些盧龍軍騎兵今天的表現，莫靈均嘴角掛上了笑容，還沒等史班長走遠，突然被莫靈均的聲音喊住。
“老班長，今天所有東西不限量管夠？”
“嗯？肉和湯管夠，鍋盔每人半張，不夠的最多一張，要不然我怕撐不回去。”
“那就是說剩下的還不少？”
“至少還能夠一個營的量吧，今天這幫小子們太積極了，直接片出來了五十多匹馬，現在還剩下好幾千斤肉沒下鍋呢，這天氣又放不住，我準備一會找幾個人多熏制一下，或者烤一下，明天讓們吃熏肉或者烤肉……”
“那把剩下的也用都煮上吧，老班長，我有用！”….“嗯？”
“馬肉我派人再去弄，再說戰場上傷、殘的戰馬可不止幾十匹，不會耽誤小伙子們吃上烤肉。”
原本有些茫然，但是史班長順著莫靈均眼角的余光掃了過去，看到了黑壓壓的一片盧龍軍俘虜之后臉色也掛上了一抹邪魅的笑容。
“怎么，準備跟大將軍學一下？”
“嗯，有想法，老班長你看靠譜么？”
“嗯，雖然看，但是我聽戰場上下來的小子們說了，那幫還真算的上盧龍軍的精銳，比起當初我們也不多承讓，不過……”
說到一半，不僅話語一停，就連一直笑呵呵的表情都變得嚴肅無比。
“老班長您說。”
“你的好好甄別一下，小錯小過的可以留著，但是骨子里爛透的絕對不能要，咱們長纓軍最強的不是裝備，不是訓練，也不是編制，是鐵一般的紀律，要不然把軍紀帶壞了小心大將軍砍了你的狗頭！”
“放心，老班長~”
看著再次恢復了笑容，一邊分肉和鍋盔，一邊離開的史班長，莫靈均心中也是感慨不已，對于史班長，蘆孝兵這種曾經神策軍叛軍出身的老卒、老將莫靈均是發自內心的尊敬。
在其他人看來蘆孝兵已經很牛逼了，但是跟這位史班長相比，還真的只能算稀松平常。
在長安叛亂的時候，史班長已經是游擊將軍了，已經跨過了從校尉到將軍那道天花板，而現在能從容指揮萬人作戰的蘆孝兵也不過是昭武校尉而已，事實上，哪怕是在匯集了天下精英的神策軍中，史班長也算得上是出類拔萃了。
戰后，史班長和蘆孝兵一樣是第一批幡然醒悟的叛軍，然后作為老兵被李誦補充給了長纓軍，同樣成為了一名新兵的教官。
涇州夜戰的那天晚上，這位始終笑呵呵的史班長從頭打到了尾。
沒有人知道他到底砍死了吐蕃人，只不過那天晚上他至少砍斷了一柄陌刀，折斷了兩支長矛，身上三層重甲幾乎破碎殆盡，渾身上下幾十處受創，光骨頭就斷了七八根，身上的血都快流盡了。
如果不是當時的長纓軍已經有軍醫的存在，史班長必死無疑，饒是如此撿回一條命的史班長也無法再披甲上陣。
但是在最后統計戰功的時候，他卻放棄了自己的所有首級，把那些首級留給了戰死的兄弟，用他自己的話說，他沒資格，能有一個贖罪的資格已經是大將軍，是太上皇的恩賜了。
身體雖然毀了，但是經驗、意識、判斷、指揮能力還都在，如果他愿意，可以繼續領軍，到現在至少也應該是中郎將了……
只不過，最終自己申請經過訓練之后成為了炊事兵。
莫靈均知道在軍中，朝中都把自己、蒙乾、李焱當成了長纓軍的核心戰力，但是莫靈均很清楚，這些曾經屬于神策叛軍的精銳才真正支撐起了骨架。
搖了搖頭將腦海中的雜念拋開。
“李俊，去問問小伙子們都吃完飯了嗎？”
莫靈均身邊一個親隨猛地將肉湯喝完，叼著一塊馬肉，手里攥著剩下的鍋盔含糊不清的說了一聲是，然后就跑了出去，幾十息之后李俊打著嗝沖了回來。
“除了負責看守俘虜的那些戰兵，和工兵排之外其余的人都已經吃過了。”
莫靈均點了點頭。
“你從一營帶人去換防，讓看守俘虜的戰兵押解著俘虜過來，嗯……就以300人為一批吧，注意……”
聽著莫靈均的要求，李俊一臉呆滯，等莫靈均話音落下。
“中郎將，這么做不好吧……”
“廢什么話，執行命令！”
很快，李俊和原本應當換防的戰兵一起來到了俘虜所在的角落，隨后找到了輪值軍官，將莫靈均的吩咐一字不漏的轉述了過去。
李俊的動作自然逃不過俘虜的目光，看著李俊滔滔不絕，本就心驚膽戰的俘虜們心中升起了不妙的想法。
值守軍官一邊聽話，一邊點頭，偶爾掃向俘虜們時候，眼中濃濃的殺意，讓縮在角落里面，如同鵪鶉一樣的盧龍軍士兵，有了一種末日降臨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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