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攝政大明 > 第1053章.有覺悟!.
    

    

    三個月前,渭水大捷的消息傳到京城,一時間朝野震動、各方勢力或喜或憂,即使是一向處變不驚的周尚景也驚訝了好生一陣子。

    當時,卻唯有霍正源的表現異常平靜,只是突然尋了一個**不好、屋舍老舊的理由,決定要搬家換府,把整個霍家都遷到了一處與趙府相距不遠的巷子里。

    新遷的霍府面積較小,環境也不似從前那般幽靜雅致,但只需要步行一炷香時間就可以抵達趙府——從那時候開始,兩家族人平日里的走動與聯系也就愈發頻繁緊密了。

    毫無疑問,霍正源乃是一個絕頂聰明的人——他從來都不會大張旗鼓的為趙俊臣搖旗吶喊、沖鋒陷陣,也從來都**踴躍主動的表述忠心、大拍馬屁;他的存在感很低,總是隱于幕后,甚至會有不知底細的人錯認為他只是“趙黨”的邊緣人物,黨爭之際也很少會受到波及但霍正源經常會借著某些看似不經意間的“小動作”,向趙俊臣證明自己的立場與作用。

    趙俊臣一向喜歡聰明人,也就愈發重用于他了。

    這一次,收到了趙俊臣的傳訊之后,正是因為兩家府邸相距較近的緣故,霍正源也較之李成儒更早一步抵達趙府。

    就在李成儒匆匆趕向趙府之際,霍正源的臉上掛著僵硬笑容、端坐于趙府正堂之中,正與趙俊臣一起聽許慶彥吹牛皮。

    *

    在霍正源滿是無奈的目光注視下,許慶彥站在趙府正堂的中間,手舞足蹈、眉飛色舞、口沫橫飛、滔滔不絕,大聲敘述著自己這段時間的“輝煌”經歷。

    “少爺、還有霍大學士,你們兩位可不知道,鄭家多*以來割據一方,族人一個個都是眼高于頂、傲得沒邊了,我從登島之初,就飽受輕慢,還碰到過好幾次下馬威,但我乃是代表少爺與他們洽談,一舉一動都意味著少爺的臉面,又豈能退縮示弱?

    每次遇到挑釁,我都是針鋒相對、寸步不讓!若要口舌爭辯,我總能讓他們啞口無言,若要比武爭鋒,小林他也是未逢敵手,連續挫敗了鄭家后輩的好幾次挑釁之后,他們也終于不敢小覷,讓我們拜見了鄭家老爺子鄭芝龍!

    鄭家老爺子能闖下偌大家業,到底是眼界大為不同,他從第一眼見到我和小林二人,就看出了我們的與眾不同,再加上我的據理力爭,他不僅是當場就拍板同意了咱們與鄭家的今后合作之事,還當眾認了我和小林二**干侄孫,那叫一個態度親近”

    許慶彥每當是大吹法螺之際,總是會忍不住得意忘形,這一次的牛皮更是破綻百出,以霍正源的眼光見識,自然是一眼拆穿、全然不信。

    別的不說,鄭家數十*以來在海上稱王稱霸,實力雄厚割據一方,鄭芝龍更是一只老謀深算不遜于周尚景的千*狐貍,又豈是區區許慶彥與莫小林二人可以輕易折服的?

    不過,看在趙俊臣的面子上,霍正源這個時候不僅不能拆穿,還必須要安靜傾聽、保持笑容,時不時的點頭表示贊許、配合許慶彥的談性,只覺得渾身不自在。

    另一邊,與許慶彥一同返回京城的莫小林,則是表情尷尬、欲言又止,顯然也認為許慶彥的吹噓過份了。

    霍正源忍不住用眼角余光觀察了一下趙俊臣的反應,卻發現趙俊臣的表情平靜,只是任由許慶彥胡鬧,毫無阻止與責備之意。

    “早就聽說,許慶彥乃是一個不學無術之輩,但他與趙閣臣是總角之交,多*來一直都跟在趙閣臣的身邊,他的父親對于趙閣臣亦是多有恩情,所以趙閣臣也向來是最為信任親近于他

    但如今來看,趙閣臣待他的態度何止是信任親近?簡直就是刻意縱容了唉!我早就覺得,以趙閣臣的身份地位、睿智眼光,卻偏偏是寵信這樣一個痞子,實在是大不應該、有失身份,今后說不定就會釀出隱患、成為趙閣臣身邊的破綻必須要尋個機會向趙閣臣勸誡幾句才行”

    而就在霍正源暗暗思考之際,許慶彥長篇大論的自我吹噓終于是告一段落。

    見到許慶彥終于住口,霍正源與莫小林皆是在心里長吁了一口氣,只覺得房間里的尷尬氣氛頓時間消散了不少。

    另一邊,趙俊臣用手指輕敲桌面,沉吟片刻后,緩聲問道:“也就是說,鄭家那邊確實已經同意與我們合作了?”

    許慶彥洋洋灑灑講了一大堆,拋開那些自吹自擂的夸大其辭,這是趙俊臣唯一能夠得出的確切結論。

    許慶彥連連點頭,表情愈發得意與輕浮,道:“由我親自出馬,這場合作自然是談成了!鄭家的人如今也已經隨我抵達京城,正等著少爺召見,隨后只需要再與鄭家磋商一些細節問題,事情就徹底妥當了!”

    趙俊臣點頭贊許道:“其實,我當初安排你們二人去前往臺灣與鄭家進行接觸,原本并**抱著太多期望,只是想要初步接觸、打個前站罷了,未曾想你們竟是直接促成了這場合作,可謂是意外之喜!有了鄭家的協助,我的許多計劃都可以加快進度了慶彥、小林,你們這一次做得很好,當真是大功一件!今天晚上,我會親自為你們慶功。”

    受到趙俊臣的贊許,莫小林連忙欠身表示謙遜,許慶彥則是愈發的得意洋洋。

    就在許慶彥愈發得意之際,趙俊臣深深打量了許慶彥一眼,眼神頗是有些意味深長。

    然后,趙俊臣端起了手邊尚未動過的茶盞,伸手遞給了許慶彥,又補充道:“你剛才講了那么長時間的故事,現在必然是口干舌燥,先喝幾口茶,潤一潤嗓子,也趁機整理一下思緒然后,你需要把自己這段時間的經歷,向我與霍大學士重新講訴一遍這一次,既不要夸大其辭、也不要錯漏任何細節,我希望聽到最真實的情報!”

    許慶彥臉上的得意表情頓時一滯,然后就變成了尷尬與訕笑。

    趙俊臣并**理會許慶彥的尷尬,慢悠悠的繼續說道:“我這個人,一向是貪心不足、得寸進尺,這場合作若是還**談成也還罷了,但如今已然是談成了,我就會忍不住想要收獲更多、更進一步,希望咱們能夠在合作之中占據主動、掌控大局,更不想反過來受鄭家所利用!

    所以,在正式合作之前,咱們必須要切實掌握鄭家的詳細近況,絕不能出現太多的誤判慶彥,你這段時間與鄭家多有接觸,你所擁有的第一手情報,對咱們的下一階段談判、以及未來布局,皆是意義重大!

    剛才,我看你這一趟奔波*里,確實是非常幸苦,也就**阻止你人前顯圣的興致,但現在你的牛皮也吹足了、談性也盡興了,是時候言歸正傳了!”

    聽到趙俊臣的話語中并**任何譏諷與責備之意,語氣卻是非常認真,盯著自己的眼神也是意味深長,許慶彥似乎是察覺到了什么,表情逐漸認真了起來,隱隱間還略有些緊張。

    大口飲盡茶水之后,許慶彥的表情已經恢復了平靜,然后就用與一種與此前截然不同的嚴肅語氣,把他與莫小林這段時間在鄭家的所有經歷見聞,再次向趙俊臣與霍正源二人講訴了一遍。

    這一次,許慶彥的講訴完全**任何吹噓成分,也**任何的避重就輕,甚至都**隱瞞自己逞強落海的丟人經歷,可以說是完全屏蔽了自己的主觀情緒,內容詳盡且又客觀,從鄭家上下的只言片語,再到臺灣境內的物價水平,從鄭家核心成員們所展現的各異秉性,再到鄭家府邸的裝飾風格,竟是無一不缺。

    有許多描述看似是毫無意義,顯得有些瑣碎,卻又能讓人從側面推斷出一些更為核心的東西。

    顯然,許慶彥這段時間確實是用心了,他把自己的所見所聞盡數記在了心里,如今表訴之際也算是條理清晰,似乎是早有準備。

    許慶彥的這般轉變,不僅是讓霍正源感到驚訝,趙俊臣的目光中也閃過了一絲欣慰。

    *

    其實,對于霍正源的心中顧慮,趙俊臣也早就認真考慮過了。

    近*以來,各種因緣際會之下,趙俊臣的權勢擴張實在是太快了,不僅是完全超乎了趙俊臣本人的預想,身邊人的成長也已經逐漸無法跟上腳步,許多時候就連一向是精明強干的方茹,做事之際也會深感力不從心——這也是方茹逐漸放權給張玉兒的原因之一。

    這種情況下,就更別說是一向輕浮散漫、不學無術的許慶彥了。

    然而,許慶彥乃是趙俊臣的長隨與心腹,了解趙俊臣的絕大多數機密計劃,許多時候還會負責跑腿聯絡的事情,絕不能就這樣一直無知輕狂下去。

    隨著趙俊臣的權勢擴張愈發迅速,他在德慶皇帝、周尚景心目中的威脅愈發不容忽視,所面臨的壓力與威脅也越來越強,像是許慶彥這樣的性格與能力,自然就會成為趙俊臣身邊的破綻與隱患,說不定什么時候就會被人利用。

    許慶彥的忠心固然是極為難得,但忠心卻并不能代表一切,若是許慶彥遲遲未見成長,讓他繼續留在趙俊臣身邊就未必是一件好事了。

    當然,趙俊臣還是顧念舊情的,也一直都在設法培養許慶彥。

    趙俊臣從來都不是多話之人,但他每次制定計劃、做出布置之際,卻總會不厭其煩的向許慶彥解釋自己的深層考慮,也經常會向許慶彥分析朝野局勢變動,正是為了開拓許慶彥的眼界、增強許慶彥的能力。

    而且,趙俊臣長期以來也反復給了許慶彥許多次機會進行鍛煉、證明自己。

    最初,趙俊臣讓許慶彥負責“同濟廟”的事情,但那時候許慶彥的眼光手段、內心覺悟、思慮周詳皆是遠遠不足,不僅是拖累了趙俊臣的各項計劃進度,還一度讓“同濟廟”有了失控的跡象,所以才迫使方茹以趙府妾室的身份出面接手。

    隨后,趙俊臣又把聯系與收服關武元的任務交由許慶彥負責,關武元乃是色厲內荏之輩,這項任務按理說并不困難,但許慶彥依然是沒能很好的完成任務——直到趙俊臣趁著陜甘戰事的機會,親自出手馴服關武元之前,關武元一直都存在著陽奉陰違、左右搖擺的跡象。

    再隨后,趙俊臣再次把收買馬匪綁架與看押梁輔臣的任務交給了許慶彥,許慶彥這一次的表現倒是有些進步,但依然是出現了嚴重紕漏,讓梁輔臣尋到了破綻,若不是趙俊臣早有準備、親自出手擺平了爛攤子,他在陜甘三邊的所有努力都會功虧一簣、反噬自身。

    簡而言之,趙俊臣一直都在教導許慶彥,也一直都在給許慶彥機會,但許慶彥一直以來的表現總是不如人意,趙俊臣每次把某項任務交給許慶彥的同時,就必須要考慮到許慶彥搞砸一切的情況,還要耗費更多心血制定一個補救計劃、隨時準備給許慶彥擦屁股。

    這一次,趙俊臣安排許慶彥前往臺灣與鄭家暗中接觸,依然是給了許慶彥一次證明自己的機會甚至,隨著廟堂局勢的劇烈變化,趙俊臣愈發不能容忍自己身邊留有明顯破綻,這也許會是許慶彥最后一次機會。

    若是許慶彥這一次依然無法證明自己的作用與成長,那么趙俊臣也只好是讓他離開京城、返回老家,今后只需要贍養父母、享受富貴,安心當一個富家翁即可;就算是許慶彥到時候死活都不愿意離開趙俊臣身邊,今后也只能成為一個純粹的跑腿與跟班,卻再也無法接觸趙俊臣的核心機密了。

    這也是趙俊臣剛才注視許慶彥的眼神滿是意味深長的原因。

    幸好,許慶彥這一次的表現總體還算是合格,也及時發現了趙俊臣的考核心思,迅速扭轉了自己的輕狂心態,向趙俊臣證明了自己的成長與覺悟。

    覺悟很重要,它是成長的前提。

    在趙俊臣看來,許慶彥這一次能夠順利促成自己與鄭家之間的合作,并不能說明什么,畢竟鄭家那邊也有自己的利益考量,趙俊臣如今已是廟堂之中僅次于周尚景的顯赫權臣,只要是鄭家想要借助趙俊臣的渠道擴張自己的利益,這場合作自然是一拍即合。

    趙俊臣真正認為許慶彥有所成長的地方,卻還是緣于許慶彥與鄭家進行接觸之初,雖然是因為不慎落海的事情而丟盡顏面、可謂是出師不利,卻依然可以臨機應變,及時選擇最有效的策略進行調整,也不惜是忍辱負重扮演小丑角色、把所有風光皆是讓給莫小林,這些都足以證明許慶彥的內心已經逐漸有了獨當一面的覺悟。

    而此時,許慶彥的這一番講訴,內容詳盡且又客觀,也足矣證明他這段時間的用心與認真,以及他在觀察力與頭腦方面的長進。

    *

    “說起來,評書人行會的大體框架如今已經搭建完成了,這個機構既是可以操作民心輿論,也可以收集情報消息,作用完全不遜于‘同濟廟’,與許慶彥的秉性也相符許慶彥這段時間確實是成長了不少,今后由他負責評書人行會,倒也可以安心一些了”

    這般念頭在趙俊臣的腦中只是一閃而過,但很快趙俊臣已是收斂了不相關的心思,開始認真傾聽許慶彥的講訴。


    等到許慶彥再次講訴完畢之后,趙俊臣的臉上也多了一絲笑容,點頭道:“很好,這些事情足以說明你這段時間的用心!你心中有了的覺悟,我很欣慰今后也可以放心給你加些擔子了,許老夫子把你托付于我,就是想讓你出人頭地、光耀門楣,我總是讓你跑腿也不好。”

    聽到趙俊臣的這般說法,許慶彥的表情呆愣住了,一時間竟是有些手足無措。

    這一番話,卻還是趙俊臣近*來首次向他表達了認可之意,對于許慶彥而言自然是意義非凡——說根到底,許慶彥這段時間以來的諸般努力,包括他最開始時候的信口開河、自我吹噓,其實就是為了贏得趙俊臣的一次認可而已。

    但很快的,許慶彥已是收斂了表情間的異常,恢復了一貫以來的洋洋自得模樣,就好似他前一刻所表現出來的那些變化都只是錯覺一般。

    見到許慶彥的這般模樣,趙俊臣不由是失笑搖頭,然后就轉頭向霍正源看去,卻見到霍正源臉上滿是思索之色,再也不見最初之際的不以為然,顯然是從許慶彥的這一番講訴之中收獲了不少有用的情報。

    趙俊臣稍稍等待了片刻,見到霍正源不再沉思之后,說道:“霍大學士,我今天邀你見面,正是為了鄭家的事情。如今,我已經說服了陛下,有很大把握讓你成為朝廷東南各省的常駐欽差、又或是新設一個專職巡撫的職位由你赴任等你到了那邊之后,不僅是要迅速接手‘八王船行’的龐大船隊與***意,與鄭家方面的合作也是重中之重,但具體的合作細節,就需要你到時候親自與鄭家人磋商了。”

    聽到趙俊臣的說法,霍正源不由是心中一驚。

    趙俊臣早就與霍正源說過這方面的相關計劃,但霍正源一直認為這項計劃在短時間內很難有所進展,畢竟想要說服德慶皇帝同意在東南各省新設一位常駐欽差,絕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卻沒想到趙俊臣這般迅速就創造好了所有條件,這般的手段、效率、布局深遠,皆是令人嘆服。

    與此同時,霍正源心中更多的則是激動,他很清楚趙俊臣的官方**計劃究竟是多么的龐大驚人、意義深遠,而他作為這項計劃的具體負責人,各方面的收益必將是無可估量。

    于是,霍正源連忙點頭,表決心道:“還請趙閣臣放心,我一定會盡心盡力,不敢有任何怠慢!事實上,我這段時間已經暗中招募了兩位精通海事的幕僚,還有三名曾經參與過遠洋***意的游俠如今也被我收為護院,還翻閱了不少相關資料,今天又從許小哥這里聽到了鄭家的初步資料,今后赴任做事之際倒也可以從容不少。”

    另一邊,許慶彥補充道:“鄭家派人隨我一同進京,想要與少爺見面,此人名叫鄭明,乃是鄭家后輩之中的翹楚,談判期間也正是他力主與咱們合作的,我安排他與少爺見面之后,還可以安排他再與霍大學士碰上一面,以霍大學士的眼光,自然能從他那里收獲更多的海事情報與鄭家根底。”

    霍正源沖著許慶彥點了點頭,看向許慶彥的目光也多了一絲變化,笑道:“若是如此,自然是最好不過。”

    然后,趙俊臣與霍正源又談論了一些具體細節,許慶彥也偶爾會根據自己這段時間的見聞經歷說些意見。

    而就在三人越談越深的時候,趙府下人前來稟報,說是戶部尚書李成儒終于趕來了。

    *

    當李成儒邁步進入趙府正堂之際,趙俊臣與霍正源、許慶彥二人已經結束了剛才的話題,閉口不提趙俊臣與鄭家的合作之事,也絕口不談趙俊臣的官方**計劃,氣氛略顯沉悶。

    畢竟,這些事情關系重大,即使是在“趙黨”的核心圈子之中,也只有極少數人能有資格了解大概內容,而李成儒如今尚未正式投靠趙俊臣,自然是要刻意瞞著他。

    不過,因為太子朱和堉即將要被廢黜的事情,李成儒這個時候也是心事重重,并**發現趙俊臣等人的異常。

    對于李成儒而言,如今正是他人生之中至關重要的抉擇時刻!

    自己究竟是要跟著太子朱和堉一同沉船、以保持忠義名聲?還是趁機返回清流、與清流們一同轉投七皇子朱和堅?又或是索性改換門庭、徹底投靠趙俊臣?

    若是要徹底投向趙俊臣的話,又應該如何尋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以維持自己的清譽形象,表示自己轉投趙俊臣只是出于公義、而非私心?

    趕來趙府的路上,李成儒一直都在思考著這些問題,左右兩難、舉棋不定。

    但表面上,李成儒還算是鎮定平靜,率先向著趙俊臣拱手行禮,道:“見過趙閣臣!聽聞趙閣臣傳喚,下官就急忙趕來了,卻不知趙閣臣緊密傳喚下官所為何事?可是因為太子殿下的事情?”

    趙俊臣深深打量了李成儒一眼,隨后長嘆一聲,抬手一指旁邊的客位,說道:“確實是因為太子殿下的事情,此事非同**,必須要咱們從長計議,李尚書還是先行坐下說話吧。”

    李成儒表情凝重,緩緩落座在霍正源的對面,然后就擺出一副認真傾聽的模樣。

    見到李成儒的這般模樣,霍正源的表情間有譏笑之色一閃而過,

    很顯然,李成儒自從見到趙俊臣之后,就努力克制著自己內心中的急切與彷徨,刻意表現出一副鎮定自若的模樣,就好似與平時**任何變化。

    但以霍正源的眼光,依然是看出了李成儒的異常之處。

    從前時候,李成儒一直都仗著自己的資歷老、清譽高,還曾是趙俊臣的頂頭上司,總是會刻意在一些細節方面彰顯自己的與眾不同——也就是俗稱的擺架子——比如說,他每次與趙俊臣見面之際,從來都不等趙俊臣說出“請坐”二字,就會自顧自的率先落座,就好似他完全不受趙俊臣的操控一般。

    但這一次,李成儒自從見到趙俊臣之后,就一直是謹守著**禮節,一直等到趙俊臣明確表態之后,他才敢隨后落座,完全不見曾經的特立獨行。

    這般變化看似是微不足道,卻也表明了李成儒的敬畏之心,顯然他對于趙俊臣的態度已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暗思之際,霍正源不清楚趙俊臣有**察覺到這些細節,就想要向趙俊臣暗示幾句,但還不等他有所表態,趙俊臣就已經率先開口講話了。

    只見趙俊臣搖頭之后再次長嘆一聲,表情前所未有的嚴肅,隱隱間還有些力不從心的愧疚與自責,緩聲道:“唉!太子殿下與諸位藩王的這場官司鬧得太大,陛下可謂是雷霆大怒也不瞞李尚書,陛下他把我單獨留在御書房談話期間,已經表明了要正式廢黜太子殿下的決心!圣心難違啊,雖然我認為太子殿下他并**做錯任何事情,與陛下也是據理力爭,但最終依然是無法扭轉圣意”

    李成儒雖然是早就有了心理準備,但聞言之后依然是忍不住面色蒼白,喃喃道:“陛下他當真是決意要廢黜太子殿下了?局勢竟是這般惡劣?一點挽回的機會都**?”

    趙俊臣遺憾搖頭道:“我已經盡力了,但終究是無力回天!太子殿下被廢黜之事,如今已是板上釘釘,再無機會扭轉

    而且,根據陛下的安排,因為廢黜太子之事關系重大,必須要有一位份量足夠的大臣率先站出來表態彈劾太子、引導朝廷輿論的走向陛下已經把這個燙手山芋交到了我手上,我依然是無法違抗圣命,只能是被迫接受了所以,我接下來不僅是無法為太子殿下挽回局勢,反而還必須要率先表態支持廢黜之事這般背盟之舉實屬無奈,卻還望李尚書可以理解。”

    李成儒的表情愈發蒼白,目光也是閃爍不停,良久**說話,卻也不知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見到李成儒沉默良久遲遲不語,趙俊臣只好是****,表達了招攬之意,又說道:“說起來,李尚書當初之所以是愿意與我合作做事,乃是因為我當時與太子殿下已經達成了結盟,咱們的目標一致、利益相同,合作之際自然是**障礙!但如今,太子殿下即將要被廢黜,我與太子殿下的結盟也就難以維系了,而李尚書你一向是對太子殿下忠心耿耿,卻不知今后打算何去何從?”

    頓了頓后,見李成儒依舊是沉默不語,趙俊臣又說道:“對于李尚書的學識與操行,我一向是深感敬佩,自然是希望咱們之間的合作可以持續下去甚至,合作關系還可以更進一步、更為密切!

    當然,若是李尚書你認為太子被廢黜之后,咱們之間的合作已是再無必要,那我自然也不敢強求!但出于大局考慮,朝廷的穩定運轉離不開戶部,而戶部的穩定運轉,也離不開你我二人的協力合作啊!”

    聽到趙俊臣的這般說法,霍正源暗暗有些焦急。

    在霍正源看來,李成儒明顯已是傾向于徹底投靠趙俊臣了,這個時候只需要說些漂亮話、給李成儒一個臺階就可以達成目標了,但趙俊臣的最后一句話,卻隱隱有些威脅的意思,暗示李成儒若是不愿意投靠自己的話,他今后就無法坐穩戶部尚書的位置,這種威脅說不定就會刺激到一向自詡清高的李成儒,產生截然相反的效果。

    然而,李成儒的反應,卻是超乎了霍正源的意料,也讓霍正源對于清流們的秉性愈發不屑了。

    簡而言之,無論做什么事情,清流都要給自己立個牌坊!

    在趙俊臣的殷切注視之下,沉默良久的李成儒終于開口說話了。

    “趙閣臣完全不必自責!如今的狀況,確實是讓下官難以接受但也確實是圣心難違,絕非是趙閣臣的錯處!不過,依我的想法,眼下的這般狀況,乃是不幸中的*幸,也未必就是壞事!

    陛下他強迫趙閣臣率先站出來彈劾太子殿下、表態支持廢黜、引導廟堂輿論,固然是讓咱們陷入了兩難之地,但也讓咱們擁有了一些主動之機!趙閣臣在彈劾太子殿下的時候,大可以避重就輕、避實就虛!到時候,太子殿下身上的罪名也就可以盡量輕些!

    這樣一來,太子殿下他就算是被廢黜了,他的聲譽依舊不損,朝野官民也必然會為太子殿下鳴不平,認為太子殿下并**犯下任何過錯就被廢黜,實在是大不應該!與此同時,咱們也可以暗中造勢,宣揚太子殿下的諸般功績,讓世人明白太子殿下的好處!

    接下來,咱們就可以靜觀其變,只要是等到下一任的儲君今后稍有犯錯,咱們就可以趁機協助太子殿下東山再起!畢竟,太子殿下從未失德,也并**犯下任何嚴重罪行,他這次出手打壓藩王勢力也全是為了朝廷大局,今后必然有重新登上儲君之位的機會!

    所以,只要是趙閣臣往后愿意出力協助太子殿下東山再起,那下官也愿意繼續合作,甚至是以趙閣臣馬首是瞻!”

    表態之際,李成儒的表情間滿是覺悟,就好似他為了太子朱和堉可以做任何事情。

    而趙俊臣聽到李成儒的這番表態之后,眼睛卻是不由的逐漸睜大,盯著李成儒的目光之中也充滿了不可思議。

    另一邊,霍正源明顯可以看到,李成儒的眼珠在講話之際不住轉動,很顯然這番措辭只是他臨時構想出來的。

    事實上,這一番話的核心內容,就是“以趙閣臣馬首是瞻”這幾字而已,其余內容都只是借口罷了,即使是趙俊臣今后不愿意出力協助朱和堉東山再起,李成儒也肯定要裝糊涂,絕不會再提舊事。

    所以,聽到了李成儒的說法,霍正源的眼中再次閃過了一絲譏諷。

    “這些清流真是**!哪怕是投敵之際,都可以給自己尋到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哈!明明就是舍不得趙閣臣的好處、想要徹底投入趙閣臣的門下,卻偏偏要表現出一副自己全是為了太子朱和堉考慮、所以才會轉投趙閣臣的模樣,當真是可笑至極!”

    暗思之際,霍正源轉頭向著趙俊臣看去,想要看一看趙俊臣的反應。

    然后,霍正源就發現——向來是城府深沉的趙俊臣,如今竟是有些失態,表情間帶著一絲僵硬、目光中滿是不可思議,就好似李成儒剛才揭穿了某個天大的秘密。

    事實上,就像是霍正源的推斷一般,李成儒的這一番話,皆是出于臨時編撰,只是想要為自己尋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讓自己可以“問心無愧”拋棄太子朱和堉、徹底投向趙俊臣罷了。

    然而,機緣巧合之下,這個臨時編撰的借口,卻已是非常接近趙俊臣的真實計劃了。

    趙俊臣完全**想到,李成儒會是這樣的語不驚人死不休,心中暗暗震驚之余,不由是有些失態。

    趙俊臣很快就遮掩了自己的失態模樣,李成儒也并**察覺到更多跡象,但霍正源向來是善于察言觀色、絕頂聰明,自然是想到了更多的東西。

    “難道說李成儒剛才的說法,其實就是趙閣臣的真實計劃?”

    霍正源看了看趙俊臣,又看了看李成儒,心中同樣是暗暗震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