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攝政大明 > 第1075章.人心.
    

    

    “救你?為何要救你?”

    反問之際,趙俊臣的表情間滿是冷漠與疏遠,就好似他與張道全之間全然沒有任何關系一般。

    張道全萬萬沒想到,趙俊臣竟然會這樣回應自己,不由是愈發的慌亂失措,連聲道:“趙、趙閣老,小人對您一向都是忠心耿耿啊!自從小人進京之后,對于您的各項吩咐從來都是全力以赴,不敢有任何推諉與懈怠,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

    說到這里,見到趙俊臣的冷漠態度并沒有任何變化,張道全又急聲說道:“閣老明鑒!小人如今固然是遭了難,但也只是失手殺了一對奸夫**罷了,以您今時今日的地位,想要擺平這種事情還不是一句話的事情?若是您這次能夠拉小人一把,小人必然是感激涕零、忠心愈堅,從今往后也會更加用心做事,這對您只有好處沒有壞處啊總而言之,我、我還有用處,您可不能就這樣拋棄我!”

    講到后面,張道全強迫自己盡量冷靜下來,也勉強恢復了幾分平日里的伶俐口才,開始組織語言向趙俊臣分析利弊、嘗試說服了。

    聽到張道全的表態,趙俊臣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似乎對于張道全的表態完全不屑一顧,但心里終究是多了些許滿意,認為張道全還算是有些可取之處,這個時候并沒有徹底失了方寸,也沒有徹底辜負自己的良苦用心。

    不過,僅只是這么一點進步的話,還遠遠不足以擔當重任,也遠遠沒有達到趙俊臣的期望。

    所以,趙俊臣決定繼續向張道全施加壓力,直到突破張道全的心理承受極限。

    唯有如此,張道全的心性才有可能出現大破大立的變化。

    于是,趙俊臣冷笑一聲之后,語氣冰冷的再次反問道:“忠心耿耿?哈!忠心耿耿!若是每個人都像你這般忠心耿耿的話,那我豈不是一個有眼無珠、眾叛親離的孤家寡人了?”

    說完,隨著趙俊臣的一個眼神示意,“同濟廟”的主持李木禾立刻掏出一本冊子丟到了張道全的腳下。

    張道全見到這本冊子之后,不由是有些愕然,顯然是不清楚這本冊子里的內容。

    另一邊,李木禾則是緩緩解釋道:“今晚收到消息之后,為了防止消息外泄,我就立刻派人控制了馬忠的住宅,而這本冊子就是從馬忠家中的一處暗格里搜到的。”

    張道全聽到李木禾的解釋之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由是面色再變,膽怯的偷窺了一眼趙俊臣的表情變化之后,終于是用顫抖的手撿起這本冊子翻看。

    很快的,張道全滿是蒼白的臉上,最后一絲血色也迅速消退了。

    這本冊子既然是從馬忠的住宅之中搜到的,自然是出于馬忠的手筆,而就在今晚親眼見到馬忠與妻子通奸之前,張道全對于馬忠一向都是信任備至的,甚至還把馬忠視為是自己的衣缽傳人,許多事情從來都沒有想過要刻意瞞著馬忠。

    所以,不論是平日里私下挪動趙俊臣暗中資助給“同濟廟”的銀兩,還是偶爾受到趙俊臣敲打之后所發出的埋怨言論,又或者是瞞著趙俊臣私下里與別的朝堂勢力進行聯系的小動作,這些事情馬忠皆是一清二楚,也皆是詳細的記錄在這本冊子上了。

    馬忠私下里記錄這些事情的意圖很明顯,就是想要等到有朝一日時機成熟之后把這本冊子獻給趙俊臣、一舉扳倒張道全取而代之!

    簡而言之,馬忠就是一個賣主求榮、忘恩負義的卑劣小人!他不僅想要占有張道全的妻室,更還想要占有張道全的基業與地位,并且已經蓄謀很久了。

    所以,看到這本冊子的內容之后,張道全的內心愈發惶恐之余,對于馬忠的恨意也就更為強烈了,險些咬碎了牙根,只覺得自己當初瞎了眼,竟然會信任這樣一個喂不熟的白眼狼!

    與此同時,張道全也總算知道趙俊臣對他態度冷漠的原因了。

    對他而言,如今的當務之急已經不是自己身上的人命官司了,而是再次贏回趙俊臣的信任。

    否則,就算是官府不會追究他的殺人之罪,趙俊臣也絕不會放過他身上的不忠嫌疑。

    相較而言,后者要比前者嚴重多了。

    畢竟,近年來為趙俊臣辦事之際,張道全已經知曉了太多趙俊臣的機密!

    于是,張道全立刻跪在趙俊臣的面前連連叩首,用顫抖的聲音解釋道:“趙閣老,這些事情、這些事情小人都可以解釋

    小人當初之所以是與周尚景的人暗中聯系,絕不是想要背叛趙閣老,只是想要借助‘周黨’的權勢擴張‘同濟廟’的影響,順便在‘周黨’之中發展幾位信徒而已!而且這件事情從頭到尾都是緣于馬忠的鼓動,當小人發現‘周黨’高層難以滲透之后,就立馬斷了聯系,也至始至終都沒有泄露趙閣老您與‘同濟廟’的關系

    還有,小人偶爾會說些無心的昏話,但絕不是心存反意,更不似這本冊子里所寫的那般嚴重,只是幾句不足為道的牢騷罷了,趙閣老您可一定要信我,馬忠這個人天生反骨,他這本冊子里的內容皆是夸大其辭,就是為了挑撥離間”

    趙俊臣當然知道,張道全的這些解釋固然是避重就輕,但并沒有多少虛假,因為趙俊臣對于張道全的監視一直都很嚴密,也很清楚張道全的一舉一動,知道張道全近年來確實沒有表現出任何反意,他拿出這本冊子只是為了進一步逼迫張道全罷了。

    所以,趙俊臣的語氣依然冷淡,冷哼道:“不論馬忠他究竟有沒有夸大其辭、挑撥離間,但只要這本冊子里的內容只有三分是真,你就有不忠之嫌!你自己來說,這般情況下,我是否應該繼續留著你?”

    一旁,許慶彥立刻幫腔道:“少爺,張道全知曉的秘密太多,他所處的位置最重要的就是忠心二字,如今既然他明顯是有背叛的可能,為了以防萬一,就絕不能繼續留著他了!”

    眼見到自己與許慶彥的這幾句話就要把張道全徹底打落深淵,張道全也是渾身顫抖已是瀕臨心理承受極限,竟是不敢再次開口為自己辯解,趙俊臣不由眉頭一擰,并沒有接許慶彥的話,卻是話鋒一轉,緩緩道:“你剛才求我出手搭救你,卻全然不知強者自救的道理!世人皆是認為‘強者運強’,把一些成功之人的命運扭轉全然歸咎于運氣,卻完全看不出這四個字的真實含義!強者為何運強?是因為他有價值,所有人都看好他的前景,也愿意出力協助于他,今后就可以收獲豐厚回報,所謂‘強者運強’本質上就是‘強者多助’,有了各方的幫助,自然就擁有了強運對我而言,也是如此,若是有價值的人才,我當然也愿意給他第二次機會!

    我看你剛才似乎并沒有明白我的意思,只是一味的強調你那可笑的忠心耿耿,所以我姑且再問你最后一遍我為何要救你,而不是救馬忠?在我看來,他的心機更強,似乎也要比你更為忠心。”

    聽到這里,張道全終于回過味來,滿臉震驚道:“馬忠?馬忠他不是已經被我給殺了他、他還活著?”

    趙俊臣直接點頭,道:“是的,馬忠還活著,所以說你太過無能,這種情況下都沒能殺掉他,別看他遍體鱗傷、渾身是血,但所有傷口都不深,也就出血多了些,若是你真殺了他,我反而還會高看你一眼,所以你也不必擔心自己會吃人命官司

    但你如今必須要認真考慮一下,要如何向我再次證明你的價值、你的忠心,讓我能夠再給你一次機會!否則,到了明天,‘同濟廟’的大主持就不再是你,而是馬忠!

    至于你,將會無聲無息的消失在這個世上,絕不會有任何人感到奇怪,更不會引起任**瀾呵呵,你剛才有一句話倒是說得不錯,以我今時今日的地位,想要擺平這種事情,確實只是一句話的功夫。”

    說話間,趙俊臣的表情看似是漫不經心,語氣間則是帶著冷意,而他的眼神卻是緊緊盯著張道全的神態變化。

    趙俊臣已經把話說到這一步,近乎于 近乎于明示,若是張道全依然無法有所覺悟的話,那么趙俊臣就只能是徹底拋棄他了。

    另一邊,張道全似乎也聽明白了趙俊臣的話中余地,連忙說道:“趙閣老明鑒,小人確實是忠心耿耿,可以繼續為您控制‘同濟廟’,繼續發展信徒作為眼線,不論是收集消息、還是滲透朝野、又或是聚斂錢財,小人今后都可以做得更好”

    不等張道全說完,趙俊臣已是再次抬手打斷,冷聲道:“這些事情,馬忠也可以做到!‘同濟廟’如今已是步入正軌,哪怕沒有馬忠,像是李木禾他們也同樣可以做到,你并不是不可或缺!”

    張道全先是一愣,又連忙說道:“但小人的傳教手段要比馬忠強得多,馬忠雖然有心機,但他的才干遠遠不及小人,也不似小人一般熟悉各派教義,‘同濟廟’能發展到今日這一步,除了趙閣老您的暗中支持之外,也離不開小人的傳教手段趙閣老你若是繼續用我,‘同濟廟’的發展絕對要比交給馬忠強得多”

    趙俊臣依然是不屑一顧,輕哼道:“你的那些傳教手段,說根到底也只是蠱惑一些民間底層的愚夫愚婦罷了,難道還有能耐去蠱惑那些朝廷大員不成?對我而言并沒有多少價值。”

    張道全不由語塞,表情也是愈發灰敗,他發現自己完全尋不到任何一個能夠讓趙俊臣回心轉意的理由,已是徹底陷入了窮途末路的絕境。

    就這樣,房間里的氣氛突然陷入沉默,趙俊臣靜靜等待了一盞茶的時間,見到張道全的神態逐漸陷入絕望,再也無力為自己爭取,不由是暗暗嘆息一聲,認為自己改造張道全的計劃大概率已經失敗,今后只能徹底放棄張道全了,利用張道全來蠱惑德慶皇帝的計劃也只能是暫時擱置再議了。

    這般情況下,趙俊臣的心情自然是極為失望,但也并沒有太多的意外,人性之變化原本就是這個世上最難掌控的事情,想要稍施手段就徹底改變一個人的心性,并不是一件多么困難的事情,但想要精準控制一個人的心性改變方向卻是難之又難,很大程度上只能看天意了。

    想到這里,趙俊臣搖頭輕嘆,道:“既然你已經無話可說,念在你曾經的苦勞,我也并非是一個不念舊情的人,你可還有什么遺囑想說?只要不太過份,我都會盡量滿足你。”

    聽到趙俊臣的這一句話,顯然是打算要讓張道全“消失”了,所以張道全的身體不由又是一震。

    一時間,張道全的腦子里想到了很多事情,充滿了恐慌與無助。

    思緒紛亂之間,當他想到自己即將要死不瞑目之際,他痛恨至極的逆徒馬忠卻要奪走他的一切,心底深處就涌出了無盡的不甘與憤恨,竟是逐漸壓制了原先的恐慌與無助,表情也逐漸有些扭曲。

    然后,張道全突然間又想到了什么,表情再次變得陰晴不定,但很快就變成了一種近乎扭曲的決絕,突然抬頭說道:“趙閣老,事到如今,小人也是無話可說,只希望您在處置小人之前,能讓小人再見馬忠一面!小人自問待他一向不薄,所以想要問問他為何要處心積慮的背叛小人今后也能當一個明白鬼!否則的話,小人無論如何也不甘心!”

    趙俊臣見到張道全的這般表情變化,突然心中一動,點頭道:“當然,你好歹也曾經為我做了許多事情,就讓你再與馬忠見上一面又如何?”

    說完,趙俊臣向著趙大力打了一個眼色,然后就讓趙大力領著張道全去見馬忠了。

    等到趙大力領著張道全離開之后,許慶彥忍不住問道:“少爺,你當真要放棄這個張道全了?然后把‘同濟廟’交給那個馬忠?依我看來,馬忠今天可以處心積慮的背叛張道全,今后說不定也會在關鍵時候給咱們的背后插刀子,這個人的心機太深、野心太大,根本養不熟,恐怕還不如張道全用起來安心順手。”

    許慶彥很清楚趙俊臣的想法,自從德慶皇帝開始產生了尋仙訪道的心思之后,趙俊臣就愈發重視張道全在傳教立道與蠱惑信徒方面的才能了,這種能力看似只是旁門左道,卻也可以在合適時機發揮關鍵作用,想要另尋一個足以替代張道全的人才也確實不容易,而且張道全比較容易控制,雖然說暗地里難免會有些小動作,但總體而言還是忠心可信的。

    相較而言,馬忠的心機太深難以控制,還是一個天生反骨的白眼狼,他背叛師父、通奸師娘的舉動更是讓許慶彥心生鄙夷,相關方面的才干也遠遠不如張道全,并不足以協助趙俊臣推動下一步的計劃。

    所以,眼見到趙俊臣就要拋棄張道全,許慶彥忍不住有些疑惑,只覺得趙俊臣放棄太快了,還應該再嘗試一下。

    趙俊臣端起茶盞輕飲一口,表情間帶著一絲莫名的意味,輕聲道:“再看看,說不定張道全還會有意料之外的表現。”

    就好似是為了印證趙俊臣的推測,就在趙俊臣的話聲剛剛落下,不遠處的廂房突然響起了一陣低呼,然后又聽到張道全的一陣暢然笑聲,似乎是發生了什么變故。

    很快的,趙大力匆匆返回客堂,表情間依然殘留著一絲震驚之意,快聲稟報道:“趙閣老,小人領著張道全去見馬忠之后,張道全見到馬忠之后一句話也沒有,直接撲了上去就掐住了馬忠的脖子,竟是打算掐死馬忠,沒想到他看似瘦弱竟然有那般大的力氣,完全不像是此前的軟腳蝦,小人一時間竟也沒能攔住。”

    趙俊臣并不意外,只是問道:“然后呢?你是否還是攔住了他?”

    趙大力搖了搖頭,道:“小人正打算把他拉開,又突然想起趙閣老您的計劃以及剛才的眼神暗示,除了剛開始下意識的伸手攔了他一下之外,就任由他出手了,反正那個馬忠也不是什么好東西現在馬忠已經被張道全給活活掐死了。”

    很顯然,趙大力也像是許慶彥一樣看不上馬忠。

    趙俊臣再次點頭,并沒有理會馬忠的死活——像是馬忠這種天生反骨的小人,哪怕沒有張道全的出手,趙俊臣今后也不會重用,只會視為隱患,遲早也會找機會除掉——相較而言,趙俊臣這個時候只是關心張道全的心性變化。

    張道全掐死馬忠的舉動,究竟只是出于一時的泄憤?還是另有考慮?這很關鍵。

    于是,趙俊臣又問道:“張道全呢?”

    趙大力又答道:“他掐死馬忠之后,先是大笑幾聲,然后就突然恢復了平靜,接著就向小人索要了紙筆,說是要寫一份自己殺人的伏罪狀,還要把這份伏罪狀交給趙閣老保管他還說,既然趙閣老開始懷疑他的忠心,那這份伏罪狀就是他今后忠誠不渝的保證,他眼下還留在馬忠的房間寫那份伏罪狀呢,身邊就是馬忠的尸體,卻也不覺得害怕。”

    看來,張道全終于是想到了向趙俊臣證明自己忠心的辦法,也總算是有所覺悟,心性也向著趙俊臣所期望的方向發生了改變。

    有了這般表現,趙俊臣也就不必擔心張道全今后見到德慶皇帝之后,還不等說話就先行腿軟了。

    于是,趙俊臣沉吟片刻后,點頭道:“既然如此,等他寫完伏罪狀之后,就把他再次領來這里見我。”

    然后,趙俊臣轉頭向李木禾吩咐道:“從明天開始,‘同濟廟’內暗中供奉南海三圣的事情,就可以在裝作不經意間逐步向部分信徒泄露出去了還有,今后要進一步盯緊張道全,他從前確實很容易控制,但今后心性變化之下,就很難說了。”

    說到這里,趙俊臣的表情有些復雜。

    趙俊臣從前并不擔心張道全的忠心,因為他根本沒有背叛趙俊臣的城府與勇氣,但他的心性卻也因此而不足以擔當大任,但經過了今晚的事情,張道全的心性已是有了扭轉,可以期待他今后擔當更重要的任務,但與此同時也就意味著張道全擁有了背叛趙俊臣的城府與勇氣,這絕不是一份伏罪狀就可以保證萬全的。

    所以,想要繼續控制張道全,就需要更多的手段與保險。

    世上之事,總是這樣難以兩全。

    

    新年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