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還是茶?”
“都來一杯吧。”
路登繞過桌子,準備先坐了下來,不忘吩咐道,
“再泡一杯蜂蜜水吧。”
路登還沒坐下,探視室外又傳來腳步聲。
“sir,thisway。”
杰克的聲音并不諂媚,反倒有幾分理直氣壯。
他是一個投降都能投出風骨的人。
帶路這種事,他可太熟了!
門外,又出現了幾個熟人。
杰克第一個進屋,端起蜂蜜水,大口灌入口中,長出一口氣,
“這才是真蜂蜜!”
他很久沒喝到蜂蜜了,都快急死了。
臉色蒼白的安息日坐在輪椅上,沒精打采,似乎受了重傷。
幫他推輪椅的,是一個記錄員一樣的年輕人,文質彬彬,人畜無害,胸前別著一只貓頭鷹的筆,兜里放著便簽。
年輕人見到路登后微微點頭。
他把安息日推到一旁,貼著墻邊站著,拿出便簽開始記錄,如同寫著會議記錄一樣。
一條狗從下面竄出,跳到桌上,沒去看在場眾人,自己拿起一瓶酒,獨飲起來。
狗脖子上有一根牽引繩,牽著他的是一位老者,拄著拐杖,背句僂著,時不時咳嗽兩聲。
進屋后,老者自然從秘書長手中接過了茶杯,自然加了幾粒糖塊,在角落搬了一把椅子坐下。
最后一位訪客,沒人注意到他是怎么來,仿佛他一直在屋內,從未離開,如同魔術一般。
一號,安息日,先知,死神,園長,魔術師...
人都到了。
探望室里涌入這么多人,一時間顯得有些擁擠。
秘書長環顧一圈,苦笑道,
“我以為這是一場私密的對話,兩位老友的重逢。”
沒人理會他。
他是管理員,是這個世界權限最高的人,也是永生者,無論在哪個世界,都是金字塔頂部的存在。
即便如此,小屋里的任何一個人,都沒有離開。
尊敬,在這一刻無用。
有些東西,高高在上時,便是神圣的,高貴的。
一旦打落神座,失去敬畏,便是低賤到塵埃。
好在,秘書長并非一個小心眼的人,也不在意眾人的態度。
他要先做完他的事。
秘書長倒了兩杯雪莉酒,遞給路登一杯。
兩人真如同多年未見面的好友,坐在火爐邊一般,隨口閑聊著。
秘書長抿了一口酒,
“記得第一次見到您的名字,是在一封公文上,您還是通緝犯...”
路登點頭附和道,
“嗯,你把我判了死刑。”
“我需要糾正您一下,路登先生。”
秘書長正色道,
“不是我判了您死刑,而是以當時的情況,綜合考慮各種因素,根據霧都法典的條例,結合過往桉例,我在自己的職位上,履行霧都法典賦予我的職責,做出最合適的判決。”
這樣的車轱轆話,他能說上一整天。
路登沒好氣說道,“所以還是死刑。”
秘書長點頭,“yesandno。”
兩人興許是太久沒見了,從第一次相見聊起,再到最后一次見面。
伴隨著談話,似乎上一次模擬的點點滴滴都浮現在路登眼前。
路登感慨道,
“都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他很快收起了感慨,而是看向秘書長,眼神里透露著詢問。
這個問題很簡單。
你這些年是怎么過來的?
秘書長嘆息了一聲。
這是一個很長的故事。
好在,他有足夠長的時間,聽眾也有足夠的耐心。
“我怎么也想不到,只是打了一個電話就害死了您,說實話,永生真不是什么好東西,不明白每一個帝王為何對這個東西如此癡迷...”
秘書長是貪婪宮殿的傳人,古瑞德大法官的傳承。
他卻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做到了歷代古瑞德大法官都做不到的事——克制貪婪。
他這樣的人,就如同一塊石頭一樣,風吹過來,雨打過去,石頭永遠是石頭。
不,更準確地說,他是沉默的金子,成為永生者后,更進一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所以,秘書長的故事很簡單。
“您死之后,阿烏當了十年的霧都總督,說實話,他干的挺不錯的,我們的帝國蒸蒸日上,海外的家伙雖然有些麻煩,但在阿烏‘死’之前,所有人都必須收起那顆躁動的心...”
“霧都總督死后,我面臨一個尷尬的境地,永生者必須被放逐,這是所有人和永生者達成的契約,契約達成時,我還是甲方,誰曾想,我變成了乙方,老國王聽到我成為永生者后,直接氣死了,我放逐了我自己...”
“說實話,我不是很想離開老家,星辰大海什么的,留給有探索精神的人吧,我更喜歡守著自己的一畝三分地,您知道的,我連出門坐電車都嫌麻煩,坐船更是沒幾次的,這種苦差事又沒有獎金...”
秘書長絮絮叨叨,話說的很碎,在場卻沒人出聲催促。
所有人都在認真聽著,聽著這位永生者的故事。
“可契約已經達成,我必須履行契約,永生者必須離開,畫家也不例外,那家伙為了留下來,用盡了一切辦法,說實話,他比我更適合當永生者,畫家常說,我只是一塊石頭,不開竅的石頭...”
秘書長笑了笑,想起開心的事情。
永生者總是寂寞的。
同伴之間,很容易成為朋友。
尤其是同代的永生者。
女皇和艾爾之間,就有明顯的代溝,更別提畫家和秘書長這兩個小家伙了。
這兩人都不想走,女皇也懶得帶他們,于是做了一個決定。
星際艦隊剛離開太陽系,就留了一艘船,把畫家和秘書長扔在船上。
他們只說了永生者離開,沒說永生者不會回來呀!
事實上,這世上能約束永生者的東西,本就不多。
所以,杰克忍不住開口問道,
“所以,你們回去了?”
秘書長臉上的笑容變得苦澀了一些,點頭,
“對,耽誤了一些時間,我們最終還是回去了。”
“然后呢?”
苦澀更盛,秘書長無奈說道,
“我們發現,這一去一回,不到十年,整個世界陷入無盡的戰火,到處都在打仗,每一個地方都在死人...”
沒人感到意外,似乎這才是常態。
一直在角落的老者,冷不丁開口問道,
“所以,你為他們帶來了和平?”
“不,我當然做不到這種事...”
秘書長搖頭,這類事一直不是他擅長的。
他縫縫補補,當個表湖匠,還算可以。
為世界帶來愛與和平?
太為難他了。
準確來說,太為難人類了。
魔術師微微點頭,反問道,
“所以是畫家的主意?”
“對,畫家出了一個主意,我也不知道這個主意是好是壞,但從結果的角度來講,畫家確實給世界帶來了和平...”
秘書長停頓了一下,平靜的眼神中,第一次出現了恐懼,時隔多年,哪怕此刻回憶起來,也讓他心季不已。
“畫家創造了一個神。”
一個神?
在場的唯物主義者都面露迷茫,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這句話的真正含義和背后的恐懼。
只有路登的表情微凜,他知道畫家做了什么。
秘書長一字一句說道,
“畫家讓圣父活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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