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集一手支著下巴,視線一錯不錯落在李若身上,他方才,分明從她眼底看出了幾分恨意。
皇子在外養女人,又有了野孩子,這關她什么事兒?李楚楚這是恨誰?
況且,她又是怎么知道這事兒的?想到必清那酒肉和尚說過李若這小娘子不簡單的話,陳集不覺來了興致,腦袋往李若那邊湊了湊,一本正經道,
“你老實與我說,這事兒,莫不是你算出來的?難不成,你是司命星君轉世,掐指一算,便什么都知道了?”
“內宅之事,不便透露。世子自重!”李若俏臉一板,心底卻莫名舒了口氣,大皇子這事兒,她也只敢說給陳集聽,畢竟,其他人若是聽了,保不齊要覺得她是中邪。
唯有這位一向跳脫的世子爺,才能叫她放松些警惕。
“嗯嗯,自重自重,爺肯定自重,不逗你了。”陳集見好就收,臉上的笑意微斂,“這事兒我會叫人去查。明兒,我讓百辟帶你去見黃氏。”
什么內宅不內宅,他不信,但不管李若是怎么知道皇子養外室這事兒的,這個消息對陳集來說,確實如及時雨。這幾回他下手太狠,皇帝那邊定是起了疑心,盯他盯地比從前更緊。
陳集要想脫身,最好的辦法,便是讓那幾個皇子窩里斗,屆時,皇帝必定會被分走部分注意力,陳集才好繼續大展拳腳。
李若見他答應下來,眼角不免帶上幾分喜氣,又給陳集道了謝。
陳集揮揮手,“謝倒是不必,互惠互利之事罷了。我這兒有東西,想讓你轉交給李閣老。最好,明兒出門前就送過去。”
明兒休沐,李孝元不必上朝,也不必當值。
李若頓了頓,視線掃過突然出現的青犢以及青犢手上那只不小的檀木箱子,“這是?”
從前陳集讓她遞消息,可都是薄薄一張紙片兒,夾帶在那些帕子抹額鞋墊兒等小物件里,讓金枝或者綠玉走一趟,就說是給長輩們送去的,也不會引人注目。
可這回怎么弄出這么大一只箱子?
這般大的物件,她往回送,總得找個借口,掩人耳目才是。
“都是些字畫之類,上回李閣老提了一嘴,老頭子從前也愛這些,燕王府收了不少,當初去幽州沒帶走,正巧,被我給找著了。”
陳集說得輕巧,李若卻聽得心驚肉跳,燕王好古字畫,這點,世人皆知。
傳聞先帝曾賜給燕王不少前朝古畫和名家真跡,上輩子,皇帝打壓燕王一脈之際,還不忘叫顧遂遠帶人抄了上京城的燕王府,可除了些破敗的家具,竟是什么都沒抄出來!
但陳集也沒必要在這種小事兒上騙自己,既然說了是從上京燕王府拿出來的,那必定是真的。
可上輩子皇帝抄檢上京燕王府又什么都沒抄出來.......難不成,燕王府之下有什么密道?
又或者說,那密道,會不會通向宮中?
“李楚楚!”陳集抬手在李若跟前一晃。
李若一個激靈,“世子爺說什么?”
“我說,明兒必清會給你送些東西過來,你到時候就把這箱子和必清送的放一塊兒,對外,只用說是從寺里求的高僧手抄經文之類。你大伯母不是信這個?給她送去,旁人也不能說什么。”
“好。”李若一口應下,這事兒,陳集安排周全,她只需照辦就是,至于那箱子里有什么消息,便不是她要操心的了。
比起這個,她更在意另一件事兒,“明日,我能不能帶個丫鬟一道去?”
照理,這種私下的見面,就該人越少越好,可李若想帶著紅袖一道去。黃氏如今定是恐懼又無助,讓和她有差不多經歷的人好言相勸,說不定,還能說動她。
紅袖的身世,上輩子李若是在她離開自己身邊才聽喬寬家的說起來。
說來也和那位黃氏遭遇類似,不過,紅袖家遭罪的是她阿姐。
后頭紅袖阿姐在暗娼門子里染了病,拖了半年,人到底還是沒了,姐妹倆窮得叮當響,別說一口薄棺,就連下葬錢都拿不出。
七八歲的紅袖沒法兒,只能賣身葬姐,因著一手好針線被人牙子挑中,一路從江南道領到上京,正巧入了李家人的眼,她才得以進了李府伺候,后頭,又被趙夫人挑給了李若做二等丫鬟,專管她的衣裳。
這丫頭往日里總是一副嘻嘻哈哈沒心沒肺的模樣,就連李若也沒看出她還有這種遭遇.......上輩子,紅袖總被杜姨娘那邊借過去,說是幫著做針線,實際上,卻是把杜姨娘從頭到腳的針線活都交給了她。
李若自是不滿,但顧遂遠此此都替杜姨娘張口,她那會兒眼明心瞎,雖不高興,但看在顧遂遠的面上,到底還是讓紅袖去了。
杜姨娘又挑剔,好幾回都嫌這嫌那,逼著紅袖點燈熬油地做了三個來月。
再后來,紅袖為了給杜姨娘繡一條滿繡的百花裙,硬生生熬壞了一只眼,李若知道后,哭著去求顧遂遠,顧遂遠卻說,這不是一個丫鬟的本分嗎?
那會兒,她難得硬氣了一次,跑去和杜姨娘大吵一架,接著,便不管顧遂遠的勸阻和顧家人的謾罵,直接做主讓人把紅袖送到了李家的莊子上。
那莊子在李家名下,不是李若的嫁妝,顧遂遠就算想抓人回來,也不能夠,最后,他們夫妻倆大吵了一架,那是她頭一回和顧遂遠大吵大鬧。
那之后沒多久,她便病了.......
這些,都是壓在李若心底的傷,每想一次,她便覺得那傷口又鮮血淋漓起來。她上輩子是個慫貨,不僅自己慫,還帶累了身邊的丫鬟婆子,也不知她死之后,紅袖在莊子上過得如何,眼睛治好了沒?
她垂下眼,就聽那邊陳集漫不經心道,“你要帶就帶,那地方不干不凈,多帶個人,你也能安心些。”
李若聞言,知道陳集這是誤會了自己,但她沒解釋,只抿唇笑了笑,說了聲多謝世子爺。
陳集被她笑得晃了下眼,以前倒是沒發現,這李楚楚生的也挺好,就比自己,差了那么一點點。
嗯,就差了那么點點!陳集收回目光,咳嗽一聲,起身道,“我還得去找必清一趟,你先歇著吧。”
李若起身屈了屈膝,沒往外送,只等綠玉說燕王世子走了,她才讓人打水伺候盥洗。
明兒一天都有得忙,她得睡早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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