騮馬新跨白玉鞍，戰罷沙場月色寒。
城頭鐵鼓聲猶震，匣里金刀血未干。
——《出塞》王昌齡（唐）
……
一聲尖銳的哨聲再次響起，響徹整座山嶺。
“嗖、嗖、嗖！”
第三道防線上裝置的數千架床弩齊射，箭矢如傾盆大雨，射向壕溝矮墻之間、進退兩難的燕軍。
燕軍的頭顱如臘梅綻放般，一朵朵炸開，血光飛濺，如同畫師揮毫潑墨，蘸著紅色顏料在土色的絹帛上作畫。畫作凄美，寫實寫意。
床弩的威力非常強大，它能夠一次性射出多支箭矢，并且具有很強的殺傷力。這一次，數百架床弩被安置在高地上，可以俯視整個戰場。唐軍士兵們隱藏在矮墻后，等待全殲來敵的時刻。
眼看著成千上萬支箭矢如馬蜂群一般飛來，場面令燕軍士卒心驚膽戰。
無數燕軍士卒倒在了地上。士兵的頭盔、盾牌、鎧甲都成了箭矢的目標，發出了滿地鐵骨的撞擊聲。
箭矢如雨般飛舞著，數不清的士兵被當場射殺。
一名燕軍將領揮舞著手中的長刀，嘴中大聲激勵著部下，企圖挑起士氣。但他并沒有察覺到身后飛來的致命箭矢。瞬間，箭矢穿透了他的胸膛，這名將領的身體僵硬了一下，然后重重地倒在了地上。他的眼睛還張著，但已經沒有了生命的氣息。
他麾下的士兵看到這一幕，怒不可遏，紛紛嘶吼著向箭矢的方向撲去，企圖攻擊弩箭手，卻被矮墻阻攔住，無功而返。
瘋狂進攻的燕軍士兵僅是少數，大多數士兵本能調頭往回跑，卻忘了大壕溝寬一丈，小壕溝寬半丈。除了個別輕功較好的將領能飛騰越過壕溝外，絕大多數士兵跳到半空中，再無能力邁過，直接跌入深坑，被削尖的竹木樁穿胸而過，扎成肉串兒。
燕軍中一名契丹將領，武藝高強，左手持鐵盾，右手持刀，不斷用橫刀撥打射來的箭矢。
他先讓心腹親兵躲在他的身后，卸下身上披掛的鎧甲。沒了重甲，行動更加輕盈。他先把心腹親兵扔過大壕溝，然后瞅準一個空子，一提氣，從大壕溝上飛躍而過。眼瞅著距離深坑邊緣還有一尺，契丹將領真氣一濁，掉落下去。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他的心腹親兵手持一條馬鞭，向他揮出。契丹將領一拽馬鞭，順勢借力，攀上壕溝。
后面兩條小壕溝相對這名契丹將領而言，容易的多。他如法炮制，用鐵盾橫刀格擋箭矢，然后再將心腹親兵扔過壕溝。
他和心腹親兵雖然也中了幾箭，但都沒在致命處。只要邁過最后一道小壕溝，他倆就能活命。
他將心腹親兵扔過最后一道小壕溝后，瞅準機會，騰身而起。他聽風辨位，橫刀在身后舞出一道道刀光，護住后心。
眼看著身形就要落地，心腹親兵張開雙手，試圖接扶契丹將領。
“噗”，一支冷箭無聲無息襲來，正中契丹將領的后心。契丹將領毫無覺察，面帶微笑，望著伸出雙手的心腹親兵……眼前一黑，跌入深壕，一命嗚呼。
這是冷箭乃是猞猁兒射出，無聲無息，是戰場中暗殺敵方主將的射法。
心腹親兵似乎不敢相信，他愣在當場。轉瞬間，他作出決定，放棄逃跑活命的機會，扔下手中的鐵盾，一個倒栽蔥，一頭扎向深壕，緊緊貼在他主人的背上……
猞猁兒看到這一幕，不勝唏噓。這個親兵應該是契丹將領從小養大的奴仆，謹遵同生共死的誓言，誓死效忠主人……
猞猁兒嘆了一口氣，對身旁的士卒道：“等戰斗結束，以草原的禮節，厚葬這對主仆。”
……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床弩持續射擊了幾輪。陷落在壕溝矮墻之間的數千名燕軍士兵，被悉數射殺。
燕軍每進一寸土地，都要用無數尸骨來墊背。毀天滅地似的箭矢深深地震撼了燕軍的心靈，給攻山的士兵迎頭痛擊，深深挫敗了他們的士氣。
第三道防線上，唐軍敲鑼打鼓，旌旗招展，歡慶來之不易的勝利！
……
一將功成萬骨枯。
田乾真瞇著眼，仔細研究唐軍的防御陣地，親臨戰場，傷亡數千將士，才真正領教第三道防線立體火力點的厲害。
田乾真反復揣摩，認為只有用更強大的火力壓制住唐軍的火力，才能推墻填壕，攻上坡頂。
要做到這一點，并不是沒有可能。
史思明邙山大捷，燕軍繳獲了不少唐軍的流星連弩和八牛巨弩。這些武器都是白復在軍械監時，裝備李光弼大軍的。
雖然李光弼在潰敗時，銷毀了這些武器，但仆固懷恩軍中也有不少。仆固懷恩沒有這個意識，在撤退時沒有刻意去銷毀這類致命武器。
史思明大勝后，將這些武器收歸己有，一點也沒分給其他燕軍將領。足見，史思明對這批武器的重視。
此刻，攻堅戰已經到了最關鍵的時刻，要么一舉拿下山頭、全殲唐軍，要么損兵折將、狼狽逃竄。
不僅如此，田乾真更希望借機消耗掉史朝義這些壓箱底的武器。否則將來如果翻臉，史朝義很可能會拿這些武器對付自己的騎兵。
……
當田乾真把這個難題拋給史朝義時，史朝義也陷入兩難之境。
眼看著就要攻下山頭，此時放棄，功虧一簣啊！
但史朝義也不傻，大致能猜出田乾真的小算盤，他也不想將這批犀利的武器交到田乾真的手上。否則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正在史朝義左右為難之際，駱悅仿佛洞察到了史朝義的心思。他俯下身子，對史朝義耳語幾句：“陛下，依末將看，即便有床弩助陣，要想攻下這座山頭，不死個千把人也搞不定。
既然如此，何不讓田乾真、李歸仁繼續打頭陣，讓他們的士卒推墻填壕，去打攻山頭這種硬仗呢？
咱們中軍不是還有兩萬步兵嘛？您可再派兩萬步兵上前助陣，由這兩萬步兵攜帶床弩壓制唐軍火力。
這樣，既能幫助前鋒軍攻下這座山頭，又能讓這批犀利的武器牢牢掌握在咱們手中。
咱們派上了嫡系部隊助陣，他田乾真即便看穿了咱們的心思，也沒有話可講。”
如此一來，豈不兩全其美？！”
史朝義聽罷，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道：“還是你小子鬼點子多，此計甚妙！傳我旨意，派兵增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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