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對待府里的姑娘,向來是看有沒有價值,而衡量姑娘們價值的最直接方式,就是看嫁到了什么人家。
沈三爺已經去了,死了的人還能有什么價值。
蘇清妤眼皮都沒抬,冷著聲音說道:“正好,你可以壓我一頭了,你可要擦亮眼睛找夫婿了,看看找的人能不能比得過沈三爺。”
這世上能比得過沈三爺的人,寥寥無幾,哪怕他已經死了。
蘇宜慧眉頭一皺,她一門心思想要高嫁,不說壓蘇清妤一頭,可也不想差的太多,所以到現在都沒訂婚。
此時被蘇清妤說中心事,蘇宜慧開口說道:“他若是活著,你還有個高傲的資本,人都死了,不知道你狂個什么勁兒。”
“不過也是,他若是活著,也不可能娶你。”
蘇清妤微微抬起眼皮,掃了她一眼,眼中略帶嘲諷。
前世蘇宜慧一年后才出嫁,夫君是忠義侯府庶子宋弘深,驚才絕艷一表人才。雖是庶子,卻立下了開疆拓土之功。
沒想到宋弘深立功封王回京的次日,就發現了蘇宜慧和內閣首輔徐以祥之孫徐良平的奸情。
宋弘深直接寫了休書,蘇宜慧最后也沒嫁進徐家,而是被蘇家送去了邵陽老宅的家廟。
捉奸的事鬧的沸沸揚揚,這件事也一度成為京中的笑談,蘇家,宋家,徐家都成了百姓茶余飯后的談資。
蘇清妤不想做沒意義的口舌之爭,便一直閉目養神。
一個多時辰之后,馬車停在了護國寺內,蘇清妤身邊的胡嬤嬤進去找了主事的師父,包下了蘇家常住的院子。雖然可能晚上就回去,但是小姐仆婦們都需要一處地方安置休息。
按照長幼,蘇清妤住正房,蘇宜慧住東廂房,下人婆子們住西廂房。
“珍珠,我的東西放在正房,但是我跟你們一起在廂房休息,咱們幾個一間屋子。”蘇清妤低聲對珍珠說道。
珍珠神色一變,“小姐是說,有人要使壞?”
蘇清妤眸色幽深,但是見珍珠一臉緊張,還是笑著安慰她,“也可能是我多想了,不過小心點總沒壞處。”
尤其眼下是在廟里,真出什么事,她連幫手都找不到。
蘇清妤帶著珍珠和翡翠,兩個丫頭手里拿著祭品和經文,主仆三人出了屋子,打算去找慈恩大師點香做法。
尋常人做法事,自然不能驚動慈恩大師,但是蘇家每年在護國寺都花費不少的香火錢,加上蘇清妤和慈恩大師有過幾面之緣,所以便想請他親自為沈三爺做這場法事。
護國寺修在半山腰,慈恩大師則常年在最高處的大雄寶殿后。
珍珠看了看天色,說道:“這天陰的這樣厲害,看樣子是要下雪了。”
蘇清妤正走在大雄殿側面的青石小路上,聞言笑道:“若是下雪了,我們就在這住一夜,明日再下山。”
“護國寺的素齋做的很是好吃,尤其是豆腐,聽說是引上山的泉水做的,豆漿不加糖而甘甜無比。”
“下了雪之后,這山上的夜景就更美了,寶殿上燈火長明,恢弘大氣。”
珍珠眨巴了兩下眼睛,“小姐從未在護國寺留宿過,怎么說起來還頭頭是道的。”
蘇清妤脫口說道:“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么?”
說完又俏皮地吐了吐舌頭,雙手合十,“佛祖莫怪,小女子不是有意的。”
主仆三人好不容易繞到了后院,可還沒靠近慈恩大師住的廂房,就被小沙彌攔住了去路。
“施主,慈恩大師在見客,今日不見其他人了。”
蘇清妤一愣,有客?
可這頭七不像是別的法事,總不好晚兩天做。
蘇清妤客氣地說道:“小師父能不能幫我問問慈恩大師,就說蘇家女蘇清妤來給沈三爺做頭七法事。”
若是慈恩大師實在沒空,她便只能去找別的師父了。
小沙彌聽說是蘇家的人,又是給沈三爺做法事,便說道:“那小僧再進去問問大師。”
別說什么出家人不理俗事,就這護國寺,和京城的權貴就密不可分。
窮苦百姓,可請不到慈恩大師做法事。
不多時,小沙彌便走了出來,做了一個請的手勢,“慈恩大師請蘇小姐進去說話,這兩位女施主跟我到廂房喝碗豆漿暖暖身子吧。”
言外之意,只能讓蘇清妤一個人過去。
蘇清妤聞言面上大喜,慈恩大師肯見她,這件事就八九不離十了。
跟著小沙彌進了大雄寶殿后的禪房,一進門,就看見兩人席地坐在蒲團上,中間是棋盤。
其中一人是年逾六旬慈恩大師,另一人則是那日她在沈三爺書房見到的男子。
蘇清妤微微福身,“見過慈恩大師,見過……這位大人。”
那人抬起頭,儒雅俊朗的臉上掛著淺笑,一雙眼眸深邃無瀾。
“我姓嚴,行三。”
蘇清妤一愣,姓嚴?沈家老夫人姓嚴。
她記得嚴家確實有位三爺,三十左右的樣子,和眼前的人年紀倒是能對上。
“嚴三爺好。”
打了招呼,蘇清妤又轉頭看向慈恩大師,“大師,我想給沈三爺做場頭七法事,您可有時間?”
慈恩大師要落子的動作一頓,下意識看向對面的嚴三爺。
見嚴三爺微微頷首,慈恩大師才說道:“有時間,我先讓人去準備,你替貧僧下這一局吧。”
蘇清妤接替慈恩大師,在嚴三爺對面坐下。
仔細看了一眼棋盤上的局勢,忽然覺得似曾相識。
暖玉的圍棋子入手溫潤,她下意識地把黑子落到了記憶里的位置。
嚴三爺眼神一瞇,白子落下。
兩人像是不用思考一般,一子接著一子落下,不到一刻鐘,勝負便已分明,蘇清妤贏了。
可她臉上卻不見欣喜之色,低垂著頭盯著棋盤還有點心虛。
前世她在沈三爺的書房看見了一本手繪的棋譜,她閑著無事自己和自己下棋,天長日久便都記下來了。
剛才這局,屬于她作弊了。
“姑娘好棋藝,我們再來一局。”
一連下了三局,嚴三爺的臉色也越來越扭曲。
倒不是因為輸棋,而是這位蘇小姐下棋,就跟能看到他心里一樣,還是說,兩人對棋路的研究是一樣的,那也太巧了些。
蘇清妤倒也不是故意要贏他,只是這嚴三爺的棋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下著下著就和棋譜上一樣了。
為了緩解尷尬,蘇清妤開口問道:“嚴三爺是特意來參加葬禮的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