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朝云身著淺藍色軟煙羅蘇繡宮裝,一步步走到大殿中間。裙擺浮動間,透著天家貴女的氣韻。
她緩緩在琴案后坐下,手指輕輕撥動了兩下,試了試音色。
緊接著,曲調從指縫中緩緩流出。
她彈的曲子是《瀟湘水云》的第九,第十,和第十一段。也是整個《瀟湘水云》這首曲子中,最出彩的一部分。
李朝云自小得名師教導,琴藝出眾。這首曲子彈的意境十足,在眾人面前展現了大周朝的山河氣象,和百姓安居樂業的美好畫面。
不得不說,李朝云這首曲子選的極好。意頭好,彈的也好。
一曲畢,宣德帝哈哈大笑了兩聲,“來人,賞。把庫房里那把焦尾,賞給朝云郡主。”
李朝云起身謝了恩,又嬌笑著開口說道:“皇舅舅,朝云聽說蘇家大小姐琴藝也很出色,不如請她也彈奏一曲。”
“當年沈大人的琴藝可是得了琴曲大師鐘老的夸贊,他的夫人想來也不會差到哪去吧?”
李朝云說完,低垂的眸子里泛起冷笑。沈之修和蘇清妤定下婚事后,她找人查過。這位蘇家大小姐只通俗事,琴棋書畫上,并沒有太出彩的地方。
她這幾句話,等于把蘇清妤架了起來。
今日蘇清妤若是彈的不好,就是配不上沈之修。
她要讓沈之修知道,京城世家貴女里,也只有她配得上他。
蘇清妤抿唇看向李朝云,這人還真是賊心不死,這是一定要拉她下水。
琴曲……她確實不大精通。李朝云想必是知道這點,才這么說。
蘇清妤站起身,剛要找個理由拒絕。
就聽宣德帝說道:“朝云這個主意好,沈卿可是難得的才子。朕還真想看看,什么樣的才氣,才能配得上沈卿。”
宣德帝倒不是故意為難蘇清妤,只是想著沈之修忽然訂下親事,那必定是這女子才氣過人,才能入得了沈之修的眼。
蘇清妤拒絕的話,便說不出口了。
現在已經不是她彈不彈的問題,皇上一開口,她必須得彈,還得彈好。
不然不僅是她,就是沈家和蘇家都會被恥笑。
只是她想在琴曲上壓過李朝云一頭,就必須彈那首曲子。私心里,她是不想再彈那首的,今日卻不得不彈了。
蘇清妤輕提裙擺,款步走到大殿中間,在琴案后坐下。
試了兩個音,神色也跟著肅穆了起來。
隨著蘇清妤的彈奏,在場眾人也收起了剛才臉上的笑意。這首《廣陵散》被蘇清妤彈奏的大氣磅礴,激蕩人心。
尤其是對仇恨的表達,可以說是一點不輸琴曲大師。
可沈之修在聽到第一個音的時候,臉色就已經變了。
這首《廣陵散》,是沈昭最喜歡的曲子。
是巧合么?
沈之修一只手捏著青釉高足酒杯,下意識用了用力,修長的手指關節有些泛白。
能參加這場萬壽節宮宴的人,都是極善于察言觀色的。
向來喜怒不形于色的沈閣老忽然變了臉,引起了不少人的猜測。有人心里暗暗琢磨,難道傳言是真的?沈家因為名聲才沒退婚,實際上沈閣老并不滿意這門親事?
李朝云更是一抹喜意浮上心頭。沈之修不管因為什么變臉,都是對蘇清妤的不滿,那她就還有機會。
倒是沈昭,整個人呆愣在那。他竟不知道,蘇清妤把《廣陵散》彈的這么好。這曲子的音調,就像一把利刃,直接插到了沈昭的心頭。
若是他當初沒和程如錦牽扯到一起,他和清妤妹妹是不是也能成就一段佳話?沈昭思維凌亂,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
蘇清妤一曲《廣陵散》彈完,站起身道:“皇上恕罪,臣女實在是只會這一首曲子。若是驚了皇上的萬壽節,臣女愿意領罰。”
宣德帝不是心胸狹窄之人,哈哈大笑了兩聲說道:“蘇家小姐謙虛了,沒想到你在琴曲上的造詣這么高。”
“賞蘇清妤黃金百兩,玉如意一對。”
又對著眾人開口夸贊道:“朕聽不少人彈過《廣陵散》,但是蘇家這位大小姐,對《廣陵散》里面情緒的理解才真是到了極致。”
蘇清妤低垂著眸子恭謹地謝恩,心頭的恨意卻久久未散。
前世她彈的也沒這么好,這一世,不過是想起了自己的經歷罷了。
之后,又有世家貴女上前獻藝,或者吹笙,或者跳舞。
等到該表演的都表演的差不多了,宣德帝起身說道:“朕去更衣,你們自便。”
眾人起來恭送皇上和賢妃,之后便都三三兩兩出了大殿。或去更衣,或去園子里活動活動筋骨。
蘇清妤和沈月也一起去了花園里,坐了一個多時辰,身子都僵了。
沈月心有余悸地說道:“還好蘇姐姐你彈琴彈的好,不然還真麻煩了。”
“只是這《廣陵散》……”
沈月遲疑的話還未說完,兩人就被沈昭攔住了去路。
“清妤妹妹,你是不是心里還有我?”
蘇清妤像看傻子一樣看著沈昭,他是怎么大言不慚問出這句話的?
從進太和殿,她就沒正眼看過他。他莫名其妙問出這句話,是什么意思?
“沈大少爺是不是出門的時候撞到腦子了?”
“我是你未過門的三嬸,你覺得你問我這話合適么?”
“還是說,沈大少爺的圣賢書,都讀到狗肚子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