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冉站在一旁聽了半天，終于忍不住了，一本正經地道：“你這故事編得不好，你要是這么編的話，稿子送去京城的報坊，立刻就得給你打回去。你要說有黑龍鎮著書院，你就不能寫黑龍，你要寫黑氣沖天，烏云翻滾，施云布雨，雷霆萬鈞，你要寫書院鐘靈毓秀，群英薈萃，前無古人后無來者……”
那翰林學院掉廁所的學子氣急敗壞：“溫冉怎么又是你，要不筆給你，你來寫……”
半天無人應對，回頭一看，適才還圍在身邊的科英學院的學子們，早已散開，附近十步之內半個人都沒有。
科英學院的學子和翰林學院學子是截然不同的兩群人。
翰林學院的學子，不論平時性格如何，眾人同行在外，個個都是文縐縐，謙謙君子之風。
科英學院的學子，眾人同行在外，必然市井之氣橫行，圍著湖邊大聲喧嘩討論毫不在意有其他人在場，有人在來丈量湖面的寬度，有人在測量水的深度，還有人在用洛陽鏟，挖泥土辨別顏色……
翰林學院的文雅之風瞬間被破壞殆盡，氣的翰林學院的學子上來理論，結果是秀才遇上兵，科英學院這邊羅盤一擺，幾個人噗通噗通往水中一跳，就跟下餃子似的，再好的意境也給破壞了。
站在湖邊的江川看著眾人下餃子似的往湖里蹦，心里很是不安，若是一個不留神叫湖底“怪物”的觸角碰到，不消片刻，就會切成幾塊，只怕連整個湖面將會被染紅。
他迅速往前走了幾步，腳尖貼到水邊，瞇著眼，緊緊地盯著湖水最深處的動靜。
符羽站在他身后大聲問道：“江兄，是發現什么了？”
江川沒有立即回話，擰著眉頭看了一會，看到湖心處的水面微微泛起了漣漪，頭也不回地道：“快，趕緊叫水里的人上來。”
符羽看不出任何異樣，猶豫著問：“難道真有水怪？”
江川皺著眉頭，視線一刻不敢移動：“別問了，快叫人。”
極少看見江川這般焦急的符羽不再猶豫地沖著水中的人大喊：“快，都上來，快快……”
湖中的人不知危險將近，不但沒有上岸，反而嬉鬧起來。
符羽知道這些少年不能催促，相反變了語氣：“江川同儕想給大家露一手湖水燉湖鮮的絕活，最后一個上岸的，看著別人吃。”
尚方書院地處嵫山之墟腹地，此時水少，魚蝦吃得更少，一聽有湖鮮吃，全都爭先恐后地往岸邊游。
乘著這個時機符羽小聲問江川：“這湖底下，真栓了條黑龍？”
江川看著水面，不敢懈怠，神情肅穆地道：“并非黑龍，而是一艘舟形似螺的精鐵制工，看外形與古籍中記載的淪波舟有些相似。”
符羽看不見，揉了揉眼，還是看不見。
“為何平時河水枯竭的時候，怎么未見有制工在湖底出現過？”
江川道：“那是因為，平時它沉在河床下面的暗河里，只有當暗河水面突然抬高的時候，淪波舟才會被水力被推進湖中，據我觀察，以及走訪書院中比我們早來的雜役，得知鬼陽湖的水，出現得快，消失得快，這么大的一湖水，往往只需三四個時辰就能填平，而落下快則半個時辰，在這樣巨大的水力下，會將將淪波舟拖入暗河，這也就是水降下去之后，河床底下干干凈凈的原因。”
此處有暗河？符羽眨眨眼，恍然大悟道：“所以你最近看的那幾本有關水道的書，其實是在研究暗河？”
江川道：“看書時，剛好看到暗河這一頁，于是便有了這個想法，事實也正好驗證了我的想法，實為巧合，而非有意研究。”
符羽頗為激動：“江兄是想將淪波舟捉上來？好好好，我也想看看大家口中的“水怪”，啊不，是古籍描述的淪波舟到底長得是什么模樣？”
江川沒說話。
眼見水里的同儕都已上岸，江川走到水邊，脫下鞋襪和外面的學院服疊的整整齊齊地放好，回頭看了一眼符羽。
符羽坐在岸邊，手肘按在膝蓋上撐著下巴，扇著扇子，好不自在地看著他。
江川收了收雜念，走下了水，朝湖的中心最深處游去。
岸邊的人，適才還在嘻嘻哈哈，詢問湖鮮在哪？幾時開燉？忽見江川在湖底游著游著不見了，全都屏住呼吸。
眾人探頭看著湖面等了好久，也沒見江川露出水面，不免焦急起來。
原本，穩穩地坐在那的符羽，還在慢慢地搖著扇子，這會兒，感覺到自己等了好久，也開始著急了，手上扇子扇得快了，就在他耐心耗盡的之際，突然湖面翻起了一個水花，水花越翻越大……
符羽手中的扇子一合，猛然從地上站了起來，目不轉睛地看著水面。
所有人也都目不轉睛地看著。
突然一個巨大的水花滾出水面，“呼”的一聲，從浮出一個黑色舟形似螺的淪波舟躍出水面。
適才下餃子的學子們面色從震驚，慢慢變成了驚恐，眼睛直愣愣地看著底下的絞輪，大氣都喘不上來。
因淪波舟是靠著底下的絞輪劈波斬浪，所以絞輪十分鋒利，細想后怕，適才若不是被及時叫上岸來，只怕沾此絞輪，小命頃刻就會不保。
那淪波舟徑直駛向了岸邊，出水之后絞輪收起，從底部伸出幾個方向輪緩緩滾上了岸。
正當眾人疑惑江川去哪的時候，淪波舟頂部的蓋子打開了，江川從里面爬了出來。
符羽已經率先沖到了跟前，眾人一起圍著淪波舟仔細打量，頃刻間，頂上，底下，里面，外面，全是人。
有擅長繪圖的學子，很快就把淪波舟地圖繪制了出來，送到了江川的手中。
符羽湊過來看了會，跟江川遞了個眼色。
此時不拆，待被書院發現，必然會被收走，便再無拆的機會，不約而同地從兩人的嘴里吐出一個“拆”字。
一說到拆，眾人井然有序地圍坐了過來。
拆鐵器那非莊軼莫屬。
莊軼和江川一起聯手拆解，旁邊有人記錄拆解步驟，說拆就拆……
就像拆木牛流馬一樣，等到宋刻趕到的時候，淪波舟已經被拆成了一片一片，安安靜靜地躺在地上。
宋刻看著頭疼。
旁邊的張長喝問了一聲：“誰把此物弄上岸來的？”
學子們全都垂手而立，自然而然地在江川的面前形成了一個屏障，江川沒有起身，正在憑著記憶在復原淪波舟。
符羽往眾人前面一擋，大聲地道：“我。”
然后呵呵一笑：“我全招，來這兒的主意是我出的，淪波舟是我叫人弄上岸的，拆解是我讓他們這么干的，罪魁禍首就是我本人啦。”
指引宋刻前來查辦的，正是翰林學院掉茅廁的學子，他根本就怨憎江川和符羽，趁機報仇，跳出來指證：“對，就是他，還有江川……”
符羽露出大牙，笑得得意：“這位同儕看得仔細，但就是有點公報私仇……”
“你……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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