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虎是接到京兆府府尹大人的召喚,從家里直奔的府衙的。
與黃仵作說了一會話后,得知他也是被召喚來的,兩人都覺得事情要失控了。
再次商量了一下,兩人決定先進去看看再說。
府衙里,似乎比往日更寂靜。
正堂之上,端坐著一個穿著宮袍的老太監,而府尹大人則規矩的站在一邊陪著笑臉。
廖虎和黃仵作對視一眼。
——果然有問題!
——小點吧點!
兩人回到各自的位子上站好,低頭順眼的不說話。
不大一會,其他衙役和師爺等人陸陸續續的進來,都察覺到了不尋常的氣息。
等人到的差不多了,府尹大人陪笑道:“于公公,人都在到了,您有什么旨意,宣旨就好。”
于公公瞥了他一眼,清了清喉嚨。
京兆府尹會意,立即跑到前面,撩起官衣,跪下:“臣,京兆府尹帶領全體同仁恭迎陛下旨意。”
“咳咳,陛下口諭,著,京兆府十日之內破開西朱村的無頭女尸案,違者以抗旨罪論處,欽此。”
——西朱村?
——無頭女尸?
廖虎和黃仵作再次對視一眼。
這是怕什么來什么!
陛下這是要強制揭開陸瑤瑤的身份啊!
京兆府尹連忙叩頭落地,叩謝皇恩,領了旨意,又恭恭敬敬的把老太監給送了出去。
其他衙役們頓時嘰嘰喳喳的議論起來,但是知道無頭女尸的那幾個衙役,則紛紛看向廖虎。
廖虎給過他們銀子,讓他們閉口不談無頭女尸的案子。
現在好了,陛下下了口諭,命令他們擇日破案。
這案子如今怕是壓不住了。
“廖捕頭,這事現在怎么辦?”
“……”廖虎也不知道怎么辦。
他尋了個借口,讓人給軍侯府送了信,約顧颯去郊外的荷花湖相見。
沒想到,等他趕到約定地點的時候,竟然看到了陸家的馬車。
而在約定的畫舫上,果然看到了臉色陰沉的陸學士。
他坐在那里不吭聲,而顧颯則神色悠哉的在洗茶茶碗。
“廖捕頭,坐,這邊的熱水馬上就燒好了。”
“小夫人,現在我可沒心思喝茶,”廖虎一屁股坐下,急切道:“如今陛下下了圣旨,讓我們十天之內查出無頭女尸的案子……”
“你們都聽說陸小姐被殺的傳聞了吧?”顧颯答非所問,打斷了廖虎的話:“一大早上的,外面都傳瘋了。”
陸學士遽然抬頭,眼神陰沉:“我也想知道,小女被害的消息,怎么一夜之間就傳開了!”
他的本意,是壓下陸瑤瑤已死的身份,裝作什么事情都沒發生。
這樣,陸瑤瑤就是失蹤,而不是死亡。
人走茶涼。
一旦確定陸瑤瑤死了,那陸家和皇族也就斷掉了所有的關系人脈。
但失蹤就不一樣了。
即便日后趙子佑重新選了皇后,另娶了她人,陸瑤瑤依舊是失蹤的前皇后,而陸家也是未來的前皇后娘家,還能借到皇后之名帶來的好處。
這也是陸學士揣摩之后,極力要壓下女兒死亡消息的原因。
陸瑤瑤已經死了,是難以挽回的事實。
那就用她的死,再為陸家做最后一點功德。
沒想到,他想的很美好。
轉眼之間,女兒被殺的消息就莫名其妙的傳遍了京城。
“陸學士,廖捕頭,你們都是聰明人,我想,不用我提醒,你們應該都已經發現了。”顧颯抬起眼尾,戾冷中帶著一絲絲的嘲諷。
陸學士和廖虎的神色皆是同時一變。
顧颯似笑非笑道:“陸家小姐被殺的消息,和陛下傳下旨意的消息,是同一時間傳出來的!”
陸學士閉上眼睛:“你是想說,瑤兒被殺的消息是……”
“是陛下?”廖虎試探著接過話音:“是陛下故意放出來的?”
“……”顧颯看著他們,什么都沒說。
她斂下長睫,拎起滾水,沖泡了三杯茶,分送出去。
“兩位,先喝茶……”
陸學士現在哪還有心思喝茶,急得站起身:“我不喝,我要……”
“陸學士!”顧颯打斷陸學士的話,淡冷一笑:“你女兒在暗市的人頭榜懸賞五百兩,買我人頭的事情,你可知情?”
“……什么?”陸學士一懵,“什么暗市?什么人頭榜?還,還五百兩……”
顧颯遽然抬起眼尾:“陸學士不知道?”
“知道什么?”陸學士真的是一頭霧水:“什么懸賞五百兩?”
“五百兩黃金,買我的人頭,陸學士不知道?”
“……”
陸學士茫然的搖搖頭,旋即想到了什么,立即起身叱喝:“小夫人,莫要胡說八道,我家瑤兒是京門貴女,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每天就在家里繡花,接觸也不過是那幾個繡娘,又怎么會知道什么懸賞不懸賞的?”
“是嗎?”
“再說了,就算她想懸賞,也沒拿懸賞的賞錢嗎,五百兩黃金……說句兩位不相信的話,我陸家雖然是有些官品,但是拿五百兩黃金出來買人頭……她是絕對拿不出來的!”
陸學士對自己的女兒了如指掌,一口咬定她拿不出那么多的賞錢。
他求助的看向廖虎:“這一點,廖捕頭應該有所了解,我這樣的官爵一年的俸祿是多少,絕對拿不出多余的五百兩黃金買別人的人頭……”
哪知道,廖虎很配合的把視線挪開了:“陸學士,這人頭榜……是真的。”
陸學士的表情瞬間凝固:“你,你說什么?”
廖虎無奈道:“前段時間,有人去軍侯府刺殺小夫人,就是沖著人頭榜上五百兩黃金,也就是因為這個,才順藤摸瓜的查到了幕后之人……就是陸瑤瑤。”
“不可能!”陸學士撕裂的一聲吼叫:“你們別以為我女兒死了,就把臟水潑到她身上……顧颯,你在外面樹敵那么多,想殺你的人多了去了,怎么就說是我女兒買兇殺人?”
在他心中,女兒除了在君夙折的問題上極端了些,其他從沒有做過什么出格的事情。
少女春心,愛慕鮮衣怒馬的少年郎,這是人之常情。
但是買兇殺人就是罪孽深重了。
陸學士接受不了養在深閨的女兒,會是一個買兇殺人的惡女。
顧颯什么都沒說,只是將從暗市找到的證據,慢慢的放在了桌子上。
“暗市的規矩,一旦懸賞者發布了懸賞令,就不能撤銷,要想擺脫掉懸賞令,就只不能殺了懸賞者……也就是說,如果我想要擺脫陸瑤瑤對我的追殺,就只能反殺她,才能保住我自己!”
陸學士的瞳孔驀然一縮,緩緩抬頭看著顧颯。
顧颯迎上他的眼睛:“所以我又懸賞了一千兩黃金買陸瑤瑤的人頭,可是,等我的懸賞令發出去沒多久,陸瑤瑤就死了,奇怪的是,并沒有人拿著她的人頭去領賞……陸大人,你能猜出原因嗎?”
陸學士的表情變的古怪:“殺她的人……不屑一千兩黃金,或者是……殺她的人,不知道懸賞令?”
“就目前的證據來說,大人覺得是哪一個?”
“……”陸學士沉默不語。
“大人不說,那我替大人說,”顧颯毫不客氣,一陣見血:“是第一個,那個人不屑一千兩的賞金,但是對他來說,只要我下了懸賞令,那我就是導致陸瑤瑤至死的幕后黑手,陸家要復仇,就要對我動手!”
“……”陸學士想到什么,臉色瞬間白了些。
顧颯再一次的點透他的小心思:“你家長子陸長青,如今是軍權在握,陸家軍幾乎掌控著半個京城的安危,而另外半個京城的勢力,掌握在我們軍侯府……陸大人啊!”
“……”陸學士倒吸一口氣,緩緩閉上了眼睛。
顧颯嘆息:“試問一下,如果陸大人你認定陸瑤瑤是我們軍侯府所殺,會不會竭盡全力的殺了小侯爺和我為陸瑤瑤報仇?”
“會!我會!”陸學士終于開口了:“就算不是為了瑤瑤的血仇,就是為了我陸家的顏面,我也會……”
“是啊,到時候,你們陸家和我們軍侯府……京城的兩個半壁江山,那就是一場你死我不活的鏖戰廝殺啊!”
鷸蚌相爭,漁人得利。
最后,誰是最大的贏家,已經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