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退婚后,撿來的狀元郎成日裝柔弱 > 第186章 不速之客
  “錦衣坊”與秦月淮的住處相隔不遠,二人冒著雷雨進了院。

  沈煙寒一心想早點見到秦月淮所謂的酒壇,一時并沒多想別的,直到跟著秦月淮進了一間屋,她才后知后覺地意識到,深更半夜與人回府,自己這是下了一個多么草率的決定。

  秦月淮帶她進的不是接待客人的廳堂,而是他的臥房。她之所以一眼看出來這間是臥室,蓋因這屋中擺設極為簡潔,除了一張床、一個衣柜,便只有一個撐衣服用的木椸,屋內陳設一目了然。

  見此屋,沈煙寒扭頭怒視秦月淮:“你帶我到臥室來做什么?你的酒壇放在這里?”

  她這一扭頭才發現,秦月淮整張臉都是濕漉漉的,甚至下巴上還滴著雨水,沿著那水滴落的方向,可見他一身單薄的衣裳大半濕得貼在了胸脯上,將內里的輪廓顯露無疑。

  反觀自己,除了踩地的鞋濕了一點,整個人從上到下照常干爽。

  不難看出,他方才該是為了護著她人,將整個雨傘罩在她身子上方了。

  沈煙寒在這瞬間短暫地分了下心。

  院中雨打風吹,電閃雷鳴,秦月淮那下巴的水,仿佛就滴進了她心里,泛起了一陣陣漣漪。

  秦月淮看著她,答得坦坦蕩蕩:“我先換件衣裳,身上太濕了,后幾日得上值不能缺——阿嚏!”

  話沒說完,他便掩袖打了個噴嚏。

  這樣的動作顯然不似作偽,他換衣的目的也不是假的,但沈煙寒依舊不知所謂地警惕:“我可以先去廳堂等你。”

  秦月淮邊寬衣解帶,邊道:“我這兒沒有其他人,楊動也出去了,你一個人在別的屋子里我不放心。”

  沈煙寒看他在她跟前毫不避諱、甚至可能是故意為之地脫衣裳,立刻背過身去不看他,疑問道:“為何不雇人?你不是很有錢么?”

  秦月淮答她:“我不過才入仕,‘租’這個宅子已經花費太多,應當沒有余錢雇人。”

  大半宿沒歇息讓沈煙寒的頭腦不如平常那般靈敏,一時沒反應過來秦月淮如今在這世間的身份,她只覺他話語前后矛盾,一下轉過身道:“你方才明明說這宅子是你買的!”

  她一轉身,就看到褪了一半衣裳的郎君那滿胸腹的、比她見過的多了好些的疤縱橫交錯,深淺不一,長短不齊,堪稱得上一句猙獰恐怖。

  沈煙寒的視線一下頓住。

  她雖與他有過肌膚之親,可彼時她醉酒得眼花繚亂,即使看了這些疤,后面也因羞憤而未曾問過他。這會驟然見到秦月淮這樣傷痕累累的身子,她不可自抑地再度震驚與心疼。

  且不說他曾是她最親密的人,就說誰的肉不是肉,誰的身體又不是身體呢?

  沈煙寒指著他的身前:“你這些……怎么來的?”

  她終于肯問他的傷痕了,秦月淮趁機解釋:“當初被人追殺時受了傷。”

  沈煙寒:“誰追殺你?”

  秦月淮便將當日從孟府起的遭遇與她講明,末了道:“我那時九死一生,也猜得到追殺我的人定然不會善罷甘休,便就不敢輕舉妄動,也不敢傳話回城來以免被人發現行蹤,直到科考時我身子恢復了大半,楊動也才知道我沒死。”

  這是解釋他當初為何沒給她消息,末尾的話又落在一個“死”字上,聽得沈煙寒忍不住膽戰心驚。

  她的目光一向澄澈,全然不設心防時,很容易讓人一望到底。

  秦月淮看著她目露痛色,想博她同情是真,不忍她如此也是真。

  他走上前去,好讓她看得更清,寬慰道:“你莫憂,這些疤也只是看著嚇人罷了,并無大礙。都過去了,如今我依舊活得好好的。”

  秦七郎或許想不到,他這句寬慰沈煙寒的話,對他此人異常敏感的小娘子不止聽進去了,反而聯想到了更多。

  也就是這時,沈煙寒一瞬就明白了他方才那句“‘租’這個宅子已經花費太多”是什么意思:齊宴是貧苦出身,買不起這樣的宅子。

  沈煙寒靜了幾息,點頭答他:“嗯,你說的對,都過去了,大難不死必有后福,你前途無量,極好。”

  態度之客氣,安慰之敷衍,就連最后揚的笑容也極不走心,看得秦月淮一顆心高高揪起。

  “皎皎……”

  他還想說話時,沈煙寒催他:“你快換衣裳罷,時辰不早了。”

  她再度背過身去,留給他一個沉默的背影。

  見她如此,秦月淮也怕過猶不及,只得暫停這個話題,繼續換衣。

  沈煙寒背著他,雖看不見他的身體,但室內很靜,卻很清晰地聽到吸了水變沉重的衣裳落地、他走路、開關衣柜、穿衣的聲音。她又不是沒見過他做這些事,不可避免的,聽到聲音時,她腦中就能描繪著他的行為。

  隨著衣料的窸窸窣窣聲響起,那一道道疤仿佛還在眼前晃,沈煙寒想象著他如何用一身衣裳漸漸掩蓋住身上疤痕的,就如在這世間他這姓秦的身世被掩蓋得嚴絲合縫那樣,她只覺得心口發沉。

  須臾,秦月淮說:“我換好了。”

  沈煙寒暗暗深呼吸幾下,轉身回來,看他一身天青衣袍,極雅致,極稱身,她道:“走罷。”

  *

  二人移步至廳堂。

  秦月淮所說的酒壇就擺在面前,壇頂上還殘留著一些被泥土覆蓋過的痕跡。

  沈煙寒左右打量了一番,抬眸問她:“就只這一壇么?”

  秦月淮本看著她眼眸深邃難測,四目交匯時,他耐心答道:“目前就挖出來了這么一壇,或許還有多的,但此刻雨勢太大,改日可以再挖。”

  酒在人家的院子里,挖不挖全憑人家主人的意思,他都這么說了,沈煙寒自然不好說別的。

  只是她往前隨齊蘊去參加嫁女的婚宴時,也僅是遠遠見過女兒紅的壇子,那時她年歲小又對酒沒心思,如今她也不擅長品酒,以她淺薄的學識,對著眼前這酒壇干瞪眼半天,實在不能確定,這東西究竟是新的舊的、是不是齊蘊埋下來給她用的。

  沈煙寒撅著小嘴“嗯”一聲,皺起了眉。

  秦月淮看著她這種如今鮮少暴露在他跟前的嬌憨,緩緩道:“你可想嘗嘗看?新酒老酒該是可以嘗出來的。”

  沈煙寒被他這會兒的機智和善解人意驚得脫口而出:“可以么?”

  她驚喜的眼眸像盛進著一汪星辰,璀璨明亮,將人看得入迷。

  秦月淮凝她眉眼好一會,才朝她溫和一笑:“我去拿碗。”

  待兩只碗擺在桌面上后,秦月淮便揭開酒壇蓋子,往兩個碗中依次倒酒。

  這樣的場面,一下將沈煙寒的記憶拉到秦月淮同劉將軍飲酒那晚。那晚,這個郎君也是這樣一碗接一碗地倒酒。可也就是那晚,她后來喝得爛醉如泥,還對秦月淮霸王硬上弓。

  塵封的往事復活過來,鞭笞著自尊心,沈煙寒懊惱得恨不得能毀掉雙方那時的記憶。

  看酒液汩汩從酒壇里不住流出,她一下站起身,猛然拉住秦月淮倒酒的手腕:“夠了!就這么多!”

  秦月淮毫無準備,被她拉得手中猛一晃,酒也灑了好些出來,一些酒液順著桌面流淌,瞬息間就流去了他才換上的衣袍上。

  見此意外,沈煙寒立刻沖去他身邊,抓著自己的袖子就往他身上擦,“你先別動,都濕了。”

  她風風火火的脾氣一如既往,著急他的模樣也一如既往,這一刻,秦月淮仿佛一瞬回到清水村的時光,她總是護著他那樣。

  他滿足地翹起唇角,溫聲應道:“好。”

  可他的嘴角剛彎沒幾瞬,就見沈煙寒驟然停了動作,抬眸,視線落向他眼中。

  四目相匯,反應過來自己沖動了的沈煙寒對他道:“抱歉了,是我方才大意,弄臟了你的衣裳。”

  聽聽,這良好無比的語氣,再看看這不屬于沈煙寒的柔淑姿態,很難不讓對方明白,她唯恐他誤會了什么。

  秦月淮的嘴角緩緩拉平。

  他垂眸,低聲說“無事”,放下手中酒壇,又順手端起其中一個碗來,抵到嘴邊一飲而盡。

  很明顯,與同劉锜飲酒時的豪爽不同,這一回,他眉宇微蹙,眼神落寞,埋頭苦飲,端的是借酒澆愁。

  極像受盡了委屈的人,不敢朝人訴說苦痛,只自己默默舔舐傷口。

  沈煙寒看了他兩眼,心浮氣躁地重回到自己坐的位置,捧起了另一碗酒。

  可她畢竟心不在焉,第一口的量,就喝得不知輕重。

  一大口烈酒入喉,與她想象中的、之前喝過的口感完全不同,沈煙寒才吃過麻辣的嗓子被這一刺激,立馬像被火燒了一趟般,幾乎是咽下去那一刻,她就被逼出了淚水。

  “咳咳咳……”

  見狀,秦月淮連忙靠近她,伸手輕拍她背脊。

  過了好半晌,沈煙寒才緩過勁兒來。

  緩過來的第一瞬間,她就暴露了本性,抬臉嬌聲怒問秦月淮:“這么辣,你還面不改色喝那一大碗,你這樣裝模作樣,是要故意整我是不是?”

  看她惱羞成怒,秦月淮頓了下,搖頭:“沒有。”

  他一反駁,與他長久相處的習慣使然,沈煙寒一下嬌縱,她脫口指責:“你就有!明知我不會喝酒,你還不提醒我這酒是這樣烈的,害得我舌頭都辣麻木了。”

  此刻,不端著那股子拒人于千里勁兒的小娘子雙頰飛紅,眼波流轉,眉眼生動無比,也讓秦七郎覺得熟悉無比。

  他意味深長地看著她,說道:“哪能將舌頭辣麻木,你也過于夸張了。”

  他居然還不信,沈煙寒沒好氣地刓他一眼。

  秦月淮頓了下,道:“給我看看。”

  因他給她拍背,二人此刻本就距離極近,氣息浮動又交換,秦月淮這一句話落下,曖昧的氛圍頓時就籠罩著這一方天地。

  鼻尖縈繞著他身上熟悉的檀香味,聽聞這話,沈煙寒轉眸看,卻見秦月淮深邃的雙眸噙著一股子認真,一本正經地盯著她的唇瓣,仿佛當真好奇她的舌頭是否受傷般。

  她一時看不懂了。

  于她思忖間,秦月淮又溫聲道:“當真辣著了?”

  沈煙寒沒應聲,她看著他傾身往前,高挺的鼻尖一寸一寸靠近她,帶著一絲酒味,而她方才飲下的烈酒也仿佛正往頭頂沖來,讓她有些犯暈。

  秦月淮看著小娘子有些怔愣的嬌態心跳劇烈,他盯著她的唇,緩緩湊過去,她雖沒醉酒而癡纏他,但彼此若能最終親近,也屬于殊途同歸。

  可就在他滿懷期待覺得美夢即將成真那一刻,外頭傳來不速之客的聲音——

  “郎主。”

  沈煙寒就如一只正往高處跳的貓,跳到一半,不想被人一嚇,瞬間從半空直直落了下來。

  她驚魂未定,寒毛乍豎,一把推開了秦月淮湊近的臉。

  楊動邁步而入,徑直走上前來,待看清屋秦月淮正與小娘子在飲酒時,他不怎么有動作的五官難得地活躍了下,呈現了個“我看到了什么”的驚慌表情。

  好不容易走到這一步,卻被人所擾,秦月淮以一副要剮人的眼神盯著他。

  秦月淮的情緒一向穩定,極少有當下這樣的表情,楊動連忙抬手指了指門,“沒關。”

  他看著桌上的酒壇,眼神里是詢問。

  秦月淮卻是對他的疑問視若無睹,反倒臉色甚為黑沉。

  楊動都不敢對視這樣的秦月淮,豈能這會說別的?他看著沈煙寒,帶著自以為討好的意味,稱呼了聲:“沈娘子。”

  沈煙寒嗯了聲,表情極淡。

  當初秦月淮消失時,楊動也同時不見了,她自然也擔心過楊動,事后再見他一身英姿颯爽,此刻又親耳聽他稱呼秦月淮郎主,她感受得無比真切,這二人當初在清水村如何聯合起來對她瞞天過海。

  說不失望,也是假的。

  她一向覺得他們四人在清水村就是家人。

  沈煙寒興致闌珊,站起身來,說:“我回去了。”

  卻在此時,秦月淮起身問楊動:“可是有事要講?”

  楊動立刻道:“今日從相府后門進了一批車和人,看那些人的相貌穿著,都是外地人,而且,很像李家寨的。”

  一聽“李家寨”,秦月淮暫且沒甚反應,沈煙寒卻驚得一下頓住了步子。

  一群山匪又進城來,要做什么?

  似聽到了她腹中疑問,秦月淮問楊動:“他們的目的,可探到了?”

  楊動道:“說是來給相國夫人祝壽。”

  秦月淮:“掩人耳目罷了。”

  沈煙寒的好奇心提得更高,她看著說這話的秦月淮,也顧不得自己方才說走又沒走,急問出聲:“那他們到底來做什么?”

  秦月淮看著她:“該是準備接人來了。”

  沈煙寒:“接走李娩?”秦月淮曾說過李娩如今在秦相府。

  秦月淮點了點頭,補充道:“還有溫蓉。”

  溫蓉。

  沈煙寒不由自主攥緊了拳。

  如果溫蓉這時逃出生天,那她娘的仇又要如何報?

  “你可有辦法阻止?”沒有一刻,比此刻,她更想聽聽他講話。

  “你莫急。”秦月淮道,又問楊動:“趙通判的身子可有好轉?”

  自上個月起臨安府的通判趙思便病倒了,本說是普通風寒,可一病就是大半個月,此刻再看這臨安府進來的李家寨人,秦月淮一下察覺出趙思的病來得不對勁。且不說蔡裕、溫蓉等人的案子一直沒辦,必定是有人在想方設法拖延時間,甚至可能是,在謀別的。

  果然,楊動搖頭:“還在臥床。”

  秦月淮吩咐道:“去知會齊國公此事一聲,讓他盡早去定遠侯處一趟。另外再查查看,趙思病倒之前人際交往、吃喝上都有何異常。再去問孟子簡要些人,派一批到趙府,其余的守著府衙。”

  再一次見識到秦月淮這沉穩的一面,與以往萬事以她為先的溫吞模樣簡直判若兩人,沈煙寒本該覺得他虛偽的,可又不得不承認,當下他的這種四平八穩仿若是顆定心丸。

  聽他聲色沉穩有力,看他說話不疾不徐,安排事情安排得有條不紊,她對那溫蓉被救出的擔憂確實少了一些。

  秦月淮這廂思考片刻,再朝楊動道:“臨安府府衙瀆職,讓孟子簡明日早朝參一本。”他得逼一逼某些人了。

  楊動頷首應是:“我這就去辦。”

  臨離去前,楊動從懷中拿出兩封信,道:“永州來的。”

  秦月淮伸手接過。

  沈煙寒本就看著二人,這遞信收信的動作也就看入了眼里,若她沒看錯,其中一個信封上,還被人用桃粉色描了朵海棠花。

  這朵花,她看到了,秦月淮自然也看到了。

  他掀眸看向沈煙寒,正要解釋這也是頭回有的,就見她指著他手中信,真摯無比地問了句:“你在想辦法,讓他們早日回臨安府么?”

  事實是這么個事實,但有眼前這朵花在,他恍惚覺得,他的初衷,被沈煙寒這一問,仿佛就變得不同尋常了。

  秦月淮頓了頓,道:“德遠叔是我祖父的學生,看著我出生的。”

  他本意是介紹章俊的重要性,可沈煙寒舉一反三,點頭道:“兩家是世交,你們也自小就熟。”

  她口中說著“自小就熟”,眼神卻有些復雜,分明是表達著一股子“青梅竹馬”的意思,秦月淮便不提秦家,而是道:“齊宴是章家的遠房親戚,是章夫人的娘家人。”

  沈煙寒頓了下,接話道:“那這就是寫給‘表哥’的信了?”

  這樣的談話放在平常并沒什么,可偏偏“表哥”二字是當初她用來稱呼過他的,于二人而言,這兩個字包含的曖昧不可言說。

  秦月淮品了品她的話,反問她:“皎皎如此在意別人給我寫的信,不如同我一道看看?”

  說罷,他當著她的面將那封信三兩下拆開,一副要大大方方與她分享的架勢。

  沈煙寒一下變臉,“誰在意了?自作多情!”

  說罷,她頭也不回地往外走。

  秦月淮看著她的背影,輕輕笑出聲。

  他追上去:“慢一點,我送你。”

  小娘子氣咻咻地:“不用!”

  郎君好脾氣地:“路這般黑,你看不見罷。”

  可他只得到個狗咬呂洞賓般的回應:“要你管!”

  不一會,郎君聲音無奈:“走錯了,走這里。”

  小娘子嬌聲發怒:“你故意帶錯路是罷?”

  二人你來我往的聲音飄蕩在風雨里,打破著漫漫長夜的寂靜。

  *

  翌日早朝,御使孟長卿執著朝芴出列,參人道:“臣參臨安府府衙瀆職之罪。”

  一語畢,滿朝皆驚。

  這臨安府府衙的一把手便是府尹,府尹不是別人,正是當朝大皇子趙元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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