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大榆樹下 > 第170章
  陶醉不及細想,抓住沈風易的雙臂將他縱力推開。

  強大的慣性將兩人呈離心一樣甩了出去!

  陶醉只覺得如山的重壓襲來,一瞬間攫住呼吸。

  等沈風易連滾帶爬將她拉起來的時候,那車早已飛駛無蹤跡。

  陶醉這才感覺到疼。

  從肋間蔓延到四肢末端,最后停留在左手掌心處,呈蛛網一樣蔓延到窒息。

  “小醉!”

  “你有沒有怎么樣!你的手,你的手又流血了!小醉!”

  沈風易慌亂之下,拉起陶醉剛拆線才兩天的左手。

  剛剛二次結痂的傷口,再次扯裂出鮮紅色的皮肉。

  “小醉!”

  沈風易紅著眼睛,一把將她擁扯進懷。

  “你還是愛我的對不對!你心里還有我,你是在乎我的——”

  陶醉痛得幾乎說不出話,只能極力將沈風易往外推。

  “你剛才,你說當年宴會上,游泳池……”

  她想問他的,根本無關剛剛這一場意外事故。

  可是沈風易根本不聽她講話,自顧喃語著,淚涕橫流。

  “小醉我知道錯了。我該死,我當初為什么會鬼迷了心竅這樣對你!你原諒我——”

  “沈風易!你放開!”

  陶醉終于脫開掙扎,往后一退,眼前狠狠一黑。

  砰一下,撞到了身后的一具身體上!

  “鬧夠了沒有?”

  是駱北尋。

  能把這么松松垮垮的住院服穿得這么偉岸挺立的,著實不多見。

  能把最普通的制式衣著穿的這么病嬌又冷漠的,更是獨樹一幟。

  “我等著他呢,不用你攔著。”

  駱北尋單手抬了下眼鏡,唇間每一抹細微的弧度里,都拉滿了嘲諷,“更不用你投懷送抱去攔著。”

  陶醉心下一梗,強撐著身子往后退開。

  “駱……你……”

  她想問一句你怎么樣了。

  可是男人蒼白的臉色已經說明了一些。

  她想說一句我很擔心你。

  但剛剛從意外里掙脫出來的窘態,讓這種問候更顯尷尬。

  她甚至想說一句,謝謝你。

  當著沈風易的面么?

  等著駱北尋必然會回饋的一句——不用客氣,我又不是為了幫你。

  陶醉抬起手,在身上隨意摸了兩把血跡。

  低下頭,把苦笑盡數咽給自己。

  肋間生生的痛,敲擊著心里的清醒。

  她應該,沒有什么要對他說的才是。

  “駱北尋!”

  沈風易的眼眸瞬間冒火。

  “你還敢出來!”

  “我有什么不敢出來的?”

  駱北尋冷冷一勾唇,再反手一勾陶醉的下頜,將她巴掌大的小臉,當著沈風易的面前拿捏在虎口之間,“小醉不是已經幫我擋在這兒了?都是一家人,莫不是真想拼個你死我活的。沈風易,你要就拿回去好了。”

  說完,他單手一松,掌心一反,將陶醉往前推了半步出去!

  “小醉!”

  眼看著陶醉站立不穩,沈風易上手便要去扶。

  “別碰我!”

  陶醉吸著痛,擋開沈風易的手。

  “陶醉!”

  沈風易又急又氣:“陶醉你睜大眼睛看看清楚。這就是你說的心甘情愿?這就是你說你愛——”

  “沈風易你閉嘴!”

  陶醉情急之下,甩手一個耳光炸在沈風易的臉上!

  卻在他眼圈漣起紅色之前,陶醉的淚水先一步滾落下來。

  “你先走吧沈風易,算我最后一次求你了!”

  ——求你看在我這些年無疾而終的卑微上,給我留最后一絲尊嚴。

  “小醉……”

  “走啊!”

  陶醉歇斯底里地喊出口,撕開胸腔和肋間的痛,卻在一個深呼吸之后,再強迫自己用力去牢牢閉合。

  在沈風易轉頭而去的身幕之下,陶醉抬起滿是血痕的手,胡亂擦去臉上的淚水。

  看向駱北尋時,她一秒變出的笑容,和著一朵血色的話,綻放在唇邊。

  “北哥你別誤會……我只是不想讓事情鬧得太難看了。畢竟幾家人都是這么多年的交情,就算咱們豁得出去,長輩們也是要面子的。”

  痛,真痛。

  用淚水置換的笑容,用說不出口的愛替代的調弄。

  一字一句,一顰一笑,都很痛。

  駱北尋定定看著陶醉,沒有說話。

  他的目光始終落在陶醉白皙臉頰上的那一抹紅色上,比夕陽的顏色更純美,妖冶。

  可惜她說的每一句話,都與自己最想聽的無關。

  陶醉繼續道:“你知道沈風易容易沖動的,其實他……他也不敢真把你怎么樣就是了。我過來給他個臺階下,放兩句狠也就算了。”

  “你還想得挺周到的。”

  駱北尋冷笑道。

  “過獎了。”

  陶醉垂了垂眼睫:“我,謝謝你之前……哦其實也不用謝。雙贏罷了,你擺沈風易一道,我只能算是順便跟著出了口氣。所以,不過,其實還是應該謝謝你的……還想到要特意對我爸手下留情。還有……嫣姐的奶茶店,她家奶茶是真的挺好喝的……”

  “滾。”

  陶醉的語無倫次,被駱北尋冷冰冰的一個“滾”字畫了終結號。

  心臟不再隱隱地疼,而是大大方方地疼,如排山倒海般崩著疼。

  陶醉深吸一口氣,點點頭:“我不打擾你了。”

  轉過身,她才發現天邊的夕陽竟然已被一團烏云吞噬殆盡。

  這個不著調的秋天,隨時隨地兼作不堪入目的氣氛組。

  陶醉想不明白,到底為什么會弄成這樣。

  駱北尋前前后后沒說過幾句話的樣子,可自己為什么一句都插不上呢?

  她不是想關心他身體怎么樣的么?不是想告訴他,謝謝你的承諾,謝謝你幫我做的一切?而她最想問出口的,是十二歲那年的宴會上——

  喂,你記不記得,是誰救了我呢?

  不是沈風易,所以到底是誰呢?

  雨點打在陶醉的臉上,將淚痕與血跡的交織,沖刷得像胭脂一樣淡。

  那濕淋淋的感覺壓在胸口,喚醒了曾經窒息的記憶……

  ……

  “北哥,你為什么發那么大火?”

  病房內,豆大的雨點敲擊著玻璃窗。

  駱北尋蒼白的容顏映在霧蒙蒙之下,紀俞斐貼墻站著,無奈抓著頭,“你不是擔心陶醉才下去的么?”

  “你哪只眼看到我擔心她?”

  駱北尋下意識抬手去擦窗內的水紋,來回擦了兩三次,才在紀俞斐震驚的眼神中,收了手。

  “北,北哥……下雨是下在室外的,不是室內……”

  “廢什么話。”

  駱北尋不耐道:“那天讓你和老楊把東西交給溫子年,后來呢?”

  “哦,他……他已經去找蘇嫣了。但可能沒來得及通知陶醉,結果她們姐妹兩個在陶公館一頓撕,好死不死的沈風易正好就帶著他媽上門了。這好一通鬧騰,說是陶醉她爸又被氣得住了院……也真是夠她焦頭爛額的。”

  “焦頭爛額還有精力到沈風易這里裝綠茶。我用她幫我扛?”

  駱北尋冷冰冰地推了下鏡框。

  可是無論怎么推,視線都無法清晰地倒映這個滂沱模糊的世界。

  但最看不清的,還是陶醉這顆女人心。

  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駱北尋覺得很是胸悶。

  她怎么會覺得自己布局到這個程度,最后撕破臉的那一天,是會需要她站出來扛?

  她是覺得自己終于有機會在沈風易面前逆轉得意了么?

  這三個月來,他對她的意義,也就僅限于這一刻能讓她在沈風易面前盡享報復的快感,任意打他的狗臉么?

  自己對她來說,到底算是個什么東西?

  “北哥,”紀俞斐想,要么先把陶醉的事放一放,“那個,我剛一直在想,你說沈風易要是真拿你沒轍的話。他媽應該沒那么容易就吃癟吧?你覺得,他們之后會怎么做?”

  “管他們怎么做,見招拆招罷了。”

  “那,如果你爸一氣之下,遷怒的是陶醉怎么辦?”

  紀俞斐小心翼翼道。

  “那就讓她扛著,她不是喜歡扛么?”

  駱北尋輕挑眉眼。

  紀俞斐:“……”

  ……

  深藍色,窒息感。

  “風易哥,你再彈一首藍色多瑙河吧。”

  “讓宴哥彈,他這款才是你的菜。”

  “宴哥宴哥,他們說你上個月才從澤蒙小鎮回來是不是。相傳藍色的多瑙河里有美麗的水精靈在庇佑,是不是真的?”

  “那咱們華夏國的傳說里,也有河神存在么?”

  “那當然,沒聽過河伯每年要祭獻童男童女么?”

  “風易,那你家的游泳池里,有沒有神明啊。哈哈哈。”

  “扔進去兩個試試看不就知道了?”

  “好啊好啊!”

  “那個穿白裙子的丫頭第一次見呢。聽說是陶家的大小姐。長得還挺好看的,就是一股小家子氣。一看就沒見什么世面。”

  “估計膽子也小,不敢跟家里說。要不就她吧!”

  “不太好吧,萬一不會游泳,要出人命的。”

  “沒事,也就才一米六的水深。”

  “哎?風易,那邊一直圍餐桌邊的寸頭,是你家大表哥吧?土不啦嘰像個通緝犯似的。”

  “狗屁的表哥,我大舅結婚前散的小野種而已。我媽吃飽了撐的領回家來,跟餓死鬼投胎似的,沒吃過飯一樣。”

  “那就他吧!野種都耐操,下去喝點洗澡水,說不定就喝飽了哈哈哈哈!”

  ……

  “救——救命!”

  “救救我啊——”

  “咕嚕,咕嚕嚕嚕——”

  ……

  “救命啊!!!”

  陶醉猝然驚醒,胸腔仿佛被人一下子挪開一塊萬鈞巨石!

  “小醉,你醒了?”

  熟悉的聲音,陌生環境。

  陶醉先是貪婪地抽了一口氣,隨后才感覺到渾身上下都在痛!

  “唔——”

  “當心點小醉,你的肋骨裂了,不能亂動。”

  見陶醉突然起得有點猛,周豫白丟下手杖,搶了一步上前,將陶醉小心扶起。

  “這是在……周豫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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