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陶醉親自下廚燒早飯。
她做了一頓最簡單的番茄雞蛋打鹵面。
她的手還傷著，動作有點不靈便。
可是她堅持著沒有用任何人幫忙打下手。
全程一個人張羅，每個步驟都極盡用心。
小院的灶臺是燒柴的，煙火熏得她兩眼通紅。
等陶醉把熱騰騰的雞蛋面端上來之后，飽滿的香氣在入冬掛霜的小院上空縈繞著。
每個人，都感覺到了那份沉甸甸的壓力被卸下之后，饑腸轆轆的食欲。
陶醉搬過一條小板凳，坐在舅舅李高偉的身邊。
她從唐毓秀手里接過盤碗羹勺：“秀姨，讓我來吧。”
一勺面，一勺湯。
李高偉吃得淚流滿面。
他說不出話，只能支支吾吾的。
湯湯水水從嘴角流到胸前的墊巾上。
陶醉悉心幫他擦拭干凈，微微笑瞇著眼，問：“舅舅，好不好吃？”
李高偉點著頭，僅能活動的一只左手高高翹起。
是大拇指。
“你舅舅是說，跟你外公當年的手藝……一模一樣的。”
唐毓秀說。
看陶醉受傷的左手已經難以支撐了，她幫忙端過碗：“小醉，還是我來吧。”
陶醉點點頭：“秀姨，舅舅，你們放心吧。我知道該怎么做的。”
這個世界上，有沒有長留記其實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會把外公想要喂飽這世上的每一顆凡人心的那種心境和心態，好好的傳承下來。
就像這一碗最簡單的番茄雞蛋打鹵面一樣。
不需要華麗的食材，也不用最高端的烹飪技法。
用心去做一切，才能用心成就一切。
手機響了，是蘇宴。
陶醉的心微微揪扯了一下。
她知道應該是沈風易有情況了。
“喂，宴哥。”
陶醉轉身出去，聲音有點沙啞。
駱北尋跟陳阿婆在院門口說著些什么。看到陶醉出來，陳阿婆遞了他一個眼神，自己挎著籃子去外面下地了。
駱北尋跟在陶醉身后，沒出聲。
“哦，我知道了……嗯，成功了就好。我，我今天會回去的。嫣姐呢？她沒事吧。你別讓她擔心，我不要緊的。”
陶醉捏著手機，嗓音從一開始的緊張，到慢慢舒緩幾分。
沈風易的手術成功了。
但還沒有完全脫離危險。
蘇宴說，他現在已經進入重癥監護室了，但醫生有提到過他失血過多，有過長時間的大腦缺氧。
所以，之后會怎樣，還是個未知數。
陶醉掛斷電話，雙手捏著手機，擱在胸口處。
她長出了一口氣，跟著又打了一個呵欠。
眼角泛了幾分淚花，在朝陽的紅暈里，點點閃爍著。
駱北尋始終站在她身后，全程聽到她打電話的內容。
其實李爭羽那邊剛剛也已經給他發過消息了，說沈風易剛從手術室里出來。
他死不死，于駱北尋來說并不重要。
但駱北尋想，對陶醉來說，或許還是會有很大不同的。
“你要是想回去看看，我們等下就出發。”
陶醉冷不丁聽到聲音，嚇了一小跳。
可能是情緒太過專注，她都沒有意識到駱北尋什么時候過來的。
“你吃飯了么？我燒了一大鍋。”
陶醉揣起手機。
“嗯，吃了些。”
駱北尋盯著陶醉的手：“傷口還好么？”
陶醉點點頭：“沒事。我……”
“你……”
不約而同地開口，卻又不約而同地沉默。
陶醉撲哧一聲，滿臉都是苦笑。
“好像，你從來都沒有跟我說過……像今天說過的那么多話。”
陶醉印象里，駱北尋對她一向惜字如金。
起先在一起的時候，每每都是做的比說的更麻利。
“有時候我會覺得，你是不是擔心……話說多了，就會真的甩不掉了一樣。”
陶醉揚起眼睛，眸子里的光，閃閃的。
“駱北尋，謝謝你。”
“什么？”
駱北尋一詫，“謝我什么？”
“謝謝你終于讓我知道了，我們不能在一起，不是因為我不夠好。你對我的若即若離，不冷不熱，到底是什么原因。謝謝你沒有像杜遙遙，章美美，像秀姨和我舅舅他們那樣，近乎失去理智地把一切都報復在我身上。”
陶醉說，“我不逃避，我承擔。但不表示，我心里其實是不委屈的……”
駱北尋沉默。
只是在聽到陶醉說“委屈”的那一瞬間，心像被什么扎漏了一樣。
那種疼，是游走在神經深處的。
抓抓不找，水沖不掉，針挑不出。
他很想告訴陶醉，其實不是這樣的。
其實他并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在意周小池的死，到底需要李心怡來承擔多少責任？
他也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愛周小池，更沒有陶醉想象中的，那么耿耿于懷她的母親。
“駱北尋，但你要答應我一件事啊。”
陶醉轉身。
駱北尋下意識“嗯”了一聲。
“這個官司，你一定要打贏。一定要讓沈家人付出代價，一定要還那幾個可憐女孩一個公道。”
只有這樣，陶醉想，她爸爸媽媽的愧疚才不會被帶向往生。
只有這樣，她和沈風易之間或許可以美好平靜的姻緣，才不算死得不明不白。
也只有這樣，駱北尋，我們之間的不可能，才不會讓我的余生都意難平。
陶醉扭過頭時，淚水飛飆出來。
被陽光染成金色，落在駱北尋的手臂上，卻比星火還要灼燙。
“我會的。”
駱北尋點頭，“哪怕付出像我哥一樣的代價。”
陶醉笑：“傻瓜，你可得好好活著。”
駱北尋愣了一下，沒說話。
“你不要有事，不要出意外。你還沒有嘗試過，真正喜歡一個人的感覺……”
陶醉背著身，聲音卻是無比真誠的。
“你怎知我……不知？”
駱北尋突然一步上前，雙臂緊緊摟住陶醉！
他從來沒有這樣抱過她。
從后面死死匝進懷里，好像要把她整個人從靈魂到肉體都侵占唯一。
“陶醉……”
“別說話。”
陶醉雙手緊緊抓在男人的手臂上，淚水泛著金光，一滴滴落上兩人交纏緊扣的指關節。
“別說話，駱北尋，你好好抱我一次，行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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