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還好，她被我輾轉存放了這么多年，始終沒有被人發現。”
周豫白回頭去時，李爭羽已經跟著他走了進來。
“我來。”
周豫白腿腳不靈便，搬動箱子自然也不方便。
李爭羽上前伸過手，將箱蓋那一側用力扳開。
層層厚厚的塑料布里包裹著的，是一具已經有些年頭的女尸。
“小池……”
李爭羽喃喃吐出兩個字，手卻顫抖到無力自持。
下一秒，他轉頭瞪向周豫白，眼中狠狠擠出憤怒滔天。
“你是瘋了么！這么多年，把她藏在冷庫里不見天日！”
周豫白神色不動地看著他：“所以你覺得，我為什么要這么做？”
李爭羽冷笑：“你當然是不想讓周小池的身份公之于眾。”
周豫白呵了一聲，“就因為，我不是周家的二公子？就因為，我跟周小池是當初被對換了身份的兩個人？李醫生，你未免也太看不起我周某人了。”
周家的光環，并非會將所有的榮華富貴帶給所有人。
而所謂命運的饋贈，早就在暗地里標好了價格。
“在周家，掌握所有人命運的，是周青裴。我也好，小池也好，誰站在什么樣的位置，能給他帶來最大的利益，誰就應該在什么位置上。這個道理，非要我親口說出來，你李醫生才能明白么？”
周豫白看著冰封在塑料薄膜里的女人，眼中銘刻出一絲僅剩的不屈，在面對命運玩笑的安排，所僅能回饋的那一絲不屈不從。
“十六歲那年，我媽得了癌癥。周青裴答應給我媽治病，但條件是要我去東南亞，以周家二少的身份……表面上包裝成為一個不受家族待見的，一心只想奪回家族利益的私生子。”
“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周青裴在背后操縱。我幫他鏟除異己，打通東南亞商渠的所有通道。所有的臟活累活，都由我下場去做。而他則可以在背后清清白白，游刃有余地操控這一切。”
“所以你覺得，周小池的存在，對于我和對于周青裴來說，是誰的障礙更明顯一些呢？周青裴是個拿捏人心的高手。他要制衡與我，就堅決不能讓我和周小池的真實身份曝光出來。而周小池在遭受了當年那件事之后，沒有辦法跟沈家抗衡的她，為了給自己和其他幾個姑娘討回公道，你覺得……她會想辦法從哪里尋求幫助？”
人只有在走投無路的時候，才會不顧一切抓緊手邊的稻草。
“李醫生，我知道，在你心里，她始終都是個無欲無求，安于現狀的姑娘。可是……在遭遇了那樣的事之后，她……”
“你閉嘴！”
李爭羽的理智仿佛在一瞬間被燃燒殆盡：“所以你就逼死了她？你逼死了她，就再也不會有人去質疑你和小池的身份了！是不是！”
“不是。”
周豫白掰開李爭羽狠攥著他領口的手，冷聲道。
“如果是我害死了她，我為什么要派人偷偷找回尸體？為什么不報警，為什么要把尸體保存在身邊這么多年？”
周豫白提步來到尸體跟前，用手杖一端鋒利的刀刃唰一聲挑破了塑料薄膜！
露出那張已經面目全非的臉，只讓李爭羽忍不住瑟縮了半步。
“跟跳海之后，已經被泡得看不出五官本源了。但她身上的衣物，分明就是小池留下遺言影像的那一套。”
周豫白淡淡道，“我派人沿著海岸線找到她，但我覺得……她不是周小池。”
“你說什么？”
李爭羽著實是被周豫白的這番話給嚇到了。
“你到底在說什么？什么叫做，她不是周小池？如果她不是周小池，那小池在哪，她又是誰？”
所謂關心則亂，當初李爭羽是怎樣竭盡全力去嘲弄駱北尋的，今天這番狀況也就同樣出現在他自己的身上。
周豫白：“正因為我不知道她是誰，所以我才覺得這件事背后可能涉及了極其不簡單的真相。我不能尋求警方幫助，也不能讓這件事在沒有把握可控的條件下，隨意曝光出來。你明白我的意思……”
“我……”
李爭羽試著靠近那具女尸。
她的確已經辨不出五官了，頭發是跟周小池當年一模一樣的及肩長發，身形身高也很相似。
身上穿著的是視頻里留下遺言的紫色毛衣，手腕上戴著的表，是自己當年送給她的。
“李醫生。”
周豫白揮揮手，“我讓你拿的東西，你都拿過來了么？”
他指的是醫生常用的提取樣本的那些工具。
“她是不是周小池，你可以比我更加明確地得出結論和判斷。”
周豫白說。
“不用那些。”
李爭羽搖搖頭，走上前。
他戴上一次性手套，輕輕拉開了剩下的那些保鮮膜。
提起遺體的腳踝，李爭羽仔細辨認了一下，搖頭。
“不是，真的不是小池。”
那一瞬間，他仿佛一場劇烈勞作后的虛脫，整個人差點摔倒在一旁。
周小池的左腳腳踝曾經骨折，里面有一枚鋼釘。
可是這個尸體的同部位上，卻沒有相應的痕跡。
李爭羽的眼睛紅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應該為這個“好消息”徹底地震驚雀躍，還是應該為自己這些年徒勞被算計的結果而唏噓無奈。
周豫白長舒一口氣。
“如果她真的不是周小池，那我想，我們距離真相就更加接近了。”
李爭羽轉過臉，目光錯愕地看著周豫白。
“你的意思是——”
“一個人既然沒有死，那為什么要裝作已經死去？”
隱藏身份，要么是為了躲避一些麻煩，要么就是為了隱匿行為和目標……
周小池沒有死，那么她一定就在他們這些人身邊。
既然周青裴不允許她的身份曝光出來，也就等同于不允許她向沈家尋仇。
那么還有沒有另一種可能？
周豫白想，就像陶醉今天給他點的那個番茄黑魚鍋一樣。
簡簡單單，卻能滿足雙方最自然而然的需求。
……
陶醉沒有再等到周豫白的電話，于是一個人先回了公寓。
公寓是她前兩天租的，就在周豫白的酒店附近。
下車后，雪停了。
惶惶的路燈倒影下，她總覺得身后好像有人在跟蹤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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