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結實的手腕,很溫暖的掌心。
陶醉只是絕得那觸感很熟悉,無數個夢境里曾有過盼念,以為牽過一次,就牽起了一整個世界與曾經。
其實,她何曾真正牽過駱北尋的手?
在自以為是的獨角戲里,他們何曾像一對再正常不過的情侶那樣,大大方方牽著手,走在陽光下?
所以,這只是她在做夢吧。
所以,即便傷痛無法睡沉的她在這個過程中輕輕睜了一下眼睛,黑暗中那抹最熟悉的輪廓分明就在面前。她也只當是虛幻的影子,從里不曾存在過的假象。
她不該再去想跟駱北尋有關的一切的……
陶醉試圖翻個身,右肩膀不小心被壓出劇烈的刺痛,她動不了,整個人狼狽地斜倚著身子,翻了一半,卻又無奈翻回來。
每一個細微的動作看在駱北尋的眼里,都是度日如年的切割感。
他打過無數官司,親眼看著被告們在大勢已去的時候,面對當庭宣判的那種煎熬切割感,如今,自己感同身受……
他起身,輕輕扶住陶醉的肩膀。
試圖幫她翻過身子,熟悉的肌膚的觸感之下,如今只剩下目不透風的紗布。
粗剌剌的。
陶醉的眼角似乎有一抹濕潤的東西滑下來,是眼淚。
沒有哭,可能只是疼。
宋琳娜說得一點都沒錯,像陶醉這樣的女孩子,分明該是被人捧在手心里疼愛的嬌嬌女。被迫承擔的這一切,并不僅僅是因為沈風易,而是因為他。
命運和血緣不可更改,但他卻始終吝惜賜予她并肩前進的勇氣和信任,他根本不配陶醉這樣的女孩。
“是你么……”
陶醉終于還是痛醒了。
剛剛推過高燒的一頭汗水,此時已經徹底干涸,劉海依然雜亂地貼在額頭上,嗓音啞得完全不想她了。
“駱北尋,你來了么?”
手上的溫度驟然一松,男人退縮著身子躲回到陰影里。
房間里空空蕩蕩的,緊閉的窗戶外,雪花翩然而起。
這個冬天,注定漫長。
駱北尋屏住呼吸,甚至連心跳的聲音都很想一把拿捏住。
在陶醉的世界里,他前所未有的狼狽。
陶醉虛弱地抬起手,高燒和失血給她帶來強烈的脫水感。
她口渴的厲害。
可是受傷的右手怎么也抬不起來,只能試著扭身用左手去探。
黑暗中,執拗的動作,虛弱的體力……
咣當一聲,水杯被她推下了床頭。
陶醉下意識去接,整個人往床邊一恍。
可她已經虛脫到連潛意識的驚叫聲都喊不出口了。
一只大手從黑暗中伸出來,強有力地抬住她的腰身。
陶醉上身完全沒有著力點,只能任由自己倒伏在某個寬闊的肩膀上。
鼻尖沖著他耳后,那熟悉的薄荷須后水和淡淡的云煙的味道。
一瞬間,在她的淚腺輕挑慢唆。
大腦告訴她那是誰,嘴巴卻不聽使喚地說不出一句話。
黑暗中,駱北尋將陶醉輕輕抱回床鋪上。
拿杯子,倒水,遞給她。
整個過程中,他沒有一句話。
陶醉口渴壞了,咕嘟咕嘟一口氣喝進去大半保溫杯。
暈暈沉沉的腦袋脫力地掉回枕頭上,她閉上眼:“我沒事,回去……陪陪外婆吧。”
駱北尋站在床邊,五官與神情皆陷在陰影里。
他想跟陶醉說點什么,類似于,我也沒事,我很好,外婆走了,我知道不是你的錯,或許也不是周豫白的完全責任,是我自己計劃不周,是我太低估了對方的手段,是我從來沒有信任過你,是我……
那一槍,我只想開給我自己。
可是,他什么都說不出來,他自知沒有陶醉的勇敢。
明天外婆出殯,今晚,他本該在靈堂前守著的。
他突然想起了當初陶鐫峰離世的時候,陶醉的境遇——
事業上的壓力,網絡暴力,來自駱家的欺凌,不爭氣的妹妹,無法撐起大局的繼母,糾纏不休的前任,心懷鬼胎的追求者……
她有多強大,在這么多重壓力加身的境況下,居然還能分出心來愛上他?
靜謐的空氣中,只剩下兩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聲。
陶醉看不清他的容貌,只隱約看得見一道模糊的身影。
他站得筆挺,卻連再上一步過來的理由和勇氣都沒有。
“外婆的事,我很遺憾……”
陶醉低下頭,閉著眼,定了定精神。
“但我依然相信,駱律師是非常厲害的人。一定可以在三天后的庭審上,發揮自己最好的水平。我等著你,給我舅舅和唐姨討個公道。我等你把他們兩個帶出來。不過,就……就算輸了也不要緊,我相信是非自在人心。做了壞事的人,早晚會遭到報應。”
做了壞事的人,早晚會遭到報應么?
駱北尋想。
做壞事,不一定意味著違法,不一定會被抬到場面上受審。
像他這樣的人,對陶醉……所做的事,什么時候會遭報應?
他辜負,他背叛,他肆意踐踏。
他把玩著愛情,不屑一顧她的執著和付出。
她活該受這么多的苦,只因為她愛上了自己這個根本不該被愛的人?
是么?
頭,痛得快要炸裂了。
駱北尋覺得自己無法再繼續待下去。
他沒有給到陶醉任何一句反饋,事實上,他也沒資格再跟她解釋什么。
所有的關懷都是矯情的,懺悔都是徒勞。
愛呢?
后半生所有的愛,承諾,即便全部捧在她面前,又如何?
她已經不在了。
她要和別人在一起,生兒育女,重新開始。
她的世界里,他已經徹底出局了。
駱北尋轉身離開病房,一口氣跑出昏暗的走廊。
在盡頭處的路燈下,他單手壓著太陽穴,痛到整個世界都顛倒萬象。
之前李爭羽就提醒過他,這個情況是一顆定時炸彈,如果一直不發病,還能堅持三兩年。
可一旦進入急病期,就只有手術這一條路。
手術,都是有風險的。
“阿北,還好么?”
身后那聲音清澈如許,可聽在駱北尋的腦海里,卻是如此遙遠又不真實的。
咔吱咔吱,是靴子踩在雪地里。
何沁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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