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醉……”
沈風易的血淚凝結成冰，掛在已經皴裂到紅腫的臉頰上。
“我以前……”
“別說以前了。”
陶醉微微喘息兩聲，活動了一下開始麻木的四肢。
除了右手，其他地方都疼。
山風凜冽，天凍地寒。
仿佛要把前半生所有的陰差陽錯，埋于前塵。
只有還想向陽而生的靈魂，迸發出極致的求生欲。
“再試試看。”
陶醉對著手里的兩根導線哈了哈氣，一團白霧在逐漸升起的陽光下，很快消散殆盡。
“嗯。”
沈風易用袖子摸了摸眼前的血淚。
“小醉，你找到一個銀灰色的接觸口，一般是橢圓形的，上面有一個電極。你試試看，能不能把紅色這根引線接上去？”
——
“外公！”
“外公你怎么了！”
一瞬間夢回，陶醉仿佛看到了十歲那年的自己。
還是那么小小的，乖乖巧巧的。站在李長留的灶臺邊，看正在參加烹飪比賽的外公正在如火如荼地跟對手比拼。
她還記得，外公做的菜叫烈焰雪龍。
一時間火控失誤，火紅的辣椒油突然蹦出來，不偏不倚地碰到了眼睛。
緊急處理后，卻依然沒有辦法睜開。
大賽的組委會表示，如果不能繼續完成，就只能申請棄權。
但李長留不愿放棄，為了這次比賽他已經精心準備了許久。
“小醉，你幫外公完成好么？”
“先把干料撈出來，油水瀝干。”
“然后放蔥末進去，炸十秒撈出。”
“小醉別怕……小醉是外公最好的幫手……”
……
深吸一口氣，陶醉只覺得那清冽的空氣的溫度就好比一劑強心針。
眼睛看不清沒關系，右手不能動也沒關系，身上所有的傷口都在痛也沒關系。
她要活下去，為了孩子，也為了與親人們再相聚。
即使每個人心里都有秘密，但今生緣分不滅，也曾是那樣相扶相持著走過所有的記憶。
滋滋滋——
一陣調頻錄音機的雜音，終于從老舊的喇叭里傳了出來！
“成功了小醉！只要這附近有接收器，搜救儀之類的，就能夠定位到我們……”
廢舊的卡車頭能夠擋掉一點風，但是長時間留在同樣的地方會很危險。
對于本來就已經受了傷，身體各部分機能都已經臨界極限的兩人來說，繼續躲在這，要不了多久就會凍僵。
“要是能生火就好了。”
陶醉摸了摸上下口袋，并沒有打火機。
“要不，回剛才的木屋吧。那邊著火了，說不定很快就有護林人發現。而且……”
燒過后的土地天然有溫度，應該能夠緩解一下寒冷。
“說不定那邊能找到一些木炭什么的。”
“嗯。”
沈風易點點頭，肩膀松弛了下來。
“小醉，你去吧……”
陶醉：“！！！”
“我可能，走不動了，我在這里，幫你……捏著這個信號裝置，你去吧……”
“沈風易！沈風易！你醒醒！別睡啊！”
“小醉，我已經走不動了，剛剛休息那么一小會兒，身上的血液都要凝固了。”
好渴……
他說自己很渴，大概是失血太多的緣故吧。說完這句話，人就昏過去了。
“沈風易！”
陶醉拍打著他的臉頰，卻再也沒有辦法將他從昏迷中喚醒。
然而就在這時，調頻里突然傳出人聲——
“這里是7k23號搜救直升機！這里是7k23號搜救直升機！收到您的信號，請回答！”
陶醉驀地起身，貼著那只喇叭大叫一聲——
“這里有人！我們在這里！”
“小醉……”
沈風易再次轉醒：“聽不到的。這是信號收發儀，不是話筒，沒有傳聲功能。”
“沈風易你醒了！”
陶醉抓了一把雪水撲在臉上，試圖讓自己更加清醒一些。
“那……那我們現在該怎么辦？”
“保持信號暢通，等他們發現我們。靠近的時候……你，你去撿一些柴火，發出信號。”
陶醉身上穿的羽絨服是黑色的，即使是在大白天的雪地里，也是沒有那么容易被發現的。
這也就意味著，即使直升機來到頭頂上方盤旋，同樣很有可能因為找不到目標而錯過救援。
正說話間，一架直升飛機就這么從兩人頭頂上飛了過去。
它在原地打轉，東轉轉西轉轉，正是那架救援機！
“在那！聽到聲音了！”
陶醉跑下卡車頭，奮力張開左臂，呼喊著。
“在這里！我們在這里！”
可無論她怎么揮手怎么呼喊，飛機就是不見落下來！
直升機的搜尋高度有下限，而滑雪服之所以都是五顏六色的，就是為了在出現意外的時候便于搜救。
三分鐘后，飛機離開了。
陶醉絕望地跪倒在雪地里，看著前方摸索著從卡車上匍匐下來的沈風易，她一動也沒動。
“小醉……”
“你說，我們兩個會就這樣死在這兒么？”
陶醉僵了僵表情，扯出唇角一抹真實的絕望。
“我不是第一次面臨這樣的困境了。”
陶醉靠著沈風易，看天邊陽光一點點透出光明和希望。
“那次跟駱北尋一起，被鎖在了餐館的冷凍室。我也以為自己死定了。只是那會兒跟他在一起，我好像什么都不怕似的。最壞的結果，就是跟他死在一起……”
“那時候我還恨著你啊，沈風易。總覺得，你不喜歡我，是你沒有眼光。你愛上唐恬那樣的心機女，早晚吃大虧。我唯獨覺得不甘心的，就是沒看到你最后的下場。”
“可是現在……我卻寧愿你不要有這樣的下場。早知道橫豎都是死，還不如當初跟駱北尋一起凍在冰庫里。”
好累……
陶醉閉上眼睛。
“小醉！別睡！”
沈風易尖叫著呼喚她。
人的精神意志力真的是很奇妙的東西。
面對困境的時候，誰先撐不住，往往不在于誰受傷更重，身體更極限，而是在于誰先釋懷——
“小醉！你睜開眼睛！”
陶醉的絕望，逼急了沈風易：“你不是說他們一定來救你的么！你不是說，你這輩子就只喜歡過姓駱的一個人么！你真以為你就這樣沒了，他會傷心多久？那種人根本就不在意的！你要想讓他后悔一輩子，就應該好好堅持住，好好活下來，然后……跟，跟那個姓周的遠走高飛，才會讓他真的后悔一輩子！”
與此同時，搜救直升機上的周豫白，聽清了無線信號里傳來的每一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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