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宇輝從醫院里走出來，迎著毒辣的太陽，邊走邊給自己司機打電話，要他將車從停車場開出來，然后送他新光電子廠。他準備立馬就著手，開始就夏夏所說的村委要求她們廠繳50萬元之事，做前期調查。
新光電子廠，位于城北工業區。
雖說是工業區，但這里規劃并不完善，拆遷也沒到位，很大一部分還融合在當地的村莊里。
賀宇輝讓司機將車停在村口，然后自行下車到村里走了走，還在小賣部買了一包煙，分發給小賣部面前斗地主的幾個中年男。
當他站在旁邊抽著煙觀戰的時候，這幫人也就將他當成自己人。
而且，賀宇輝也從他們嘴里問出很多話。
關于新光電子廠，用幾個村民的話說：“我們開始并沒有話說，都是周邊的農婦去上班賺錢，一天也有一百二百。想不到老板賺錢得很，兩年時間，就賺了一千多萬！這分明就是壓榨我們的勞動！”
“就是啊，我們賺點小渣子錢，老板卻爆發了，不公平呀！”
“要不賺錢，新光電子廠怎么會上設備？我聽說去年買設備的時候，就花了一千多萬！而且，也因為她們運設備，將我們村原來3.5米的路，擴成4.5米，不然設備進不進來！這擴路占用我們村民的稻田。本來政府答應是按征地賠償的。結果隔了一年，這款也沒有下來。沒辦法，我們現在逼著村委問她要！”
“不過，這路賠償倒只要十來萬！但她在我們這里賺那么多錢，我認為村里問她要50萬……還太少了，最少要個百八十萬！那還差不多！哈哈！”
聊這話時，有個嘴里叼著煙的男子道：“新光廠里若不肯拿錢出來，我們也不讓她安生！搞不好！我們就將她趕走！那女人真以為是誰啊！”
短短半小時的中間蹲點聊天，賀宇輝便知這些人眼見新光前兩年賺了錢，眼紅了，便借著占路的時機，嗦使村里出面多要錢，現在新光不給，他們便前后派了幾撥村民是滋事鬧事！
賀宇輝站在這幫人群中，證實夏夏告訴他的事兒是真的，雙手氣得微捏，心更得急劇嗵嗵跳動。
他在心里痛罵道：“你們這幫莽夫，真是糊涂蛋！若沒有新光電子，你們的老婆有班上，你們還能安心在這打牌斗地主？”“你們村里的路擴成4.5米，你們自己就不走了？”
但他知道，此時此刻，跟這些人理論有什么用？沒有一毛錢的意義！
這些人最多也只是嘍啰而已！背后支持他們，縱容他們的村委，鎮里，才是背后的大魚！……
他趕緊賠著笑，然后借口有事溜走。
……
朱濤既然授權給他，讓他刮場風暴，好好整肅一下中海的營商環境。
這幾天來，賀宇輝滿腦子便是想著怎么樣來落實這件事情，他像個秘密特工隊一樣，開始深入各企業、甚至縣區和鄉鎮的家庭作坊，小微企業。
由于帶著自己的司機，穿著的是便裝，很多企業的保安都不讓進。進了也沒有人相信他堂堂副市長會在沒有通知，沒有當地官員陪左右的情形下來到企業。因此，很多人將他當騙子。
沒有辦法，賀宇輝想了想，只得換用鄭大偉那邊的車，讓他派個司機，陪自己調查此事。鄭大偉那邊的車，掛著是警車牌，不僅可以暢行無阻，甚至能直接面見企業負責人，從而更短距離接觸他們。
每次見這些企業主，賀宇輝就坦誠心機，亮出身份，推心置腹與他們交流。
不過，這種交流，時常讓賀宇輝郁悶而又黯然。有一家企業，年產值大約是300萬左右，年利潤也就是50萬左右。卻給當地所在的區政府年底聚餐買單，花了7萬多元。
更離譜的有家企業在當地做的不算很大，但是當地的黨報黨刊一直征訂不下去，為了完成上級交待的征訂任務，該鎮全部要企業兜底購買，費用3萬多元。
賀宇輝每到一個地方，都細心傾聽企業家的心聲。
但很明顯，有些企業家明顯的還不敢說，就算敢說，也只說些皮毛，背后真正送人家的大頭，或者稍有利益交換的，他們肯定不肯說出來。因為他們有深深的顧慮。
但是賀宇輝每次談話，他都全部記下來，就連企業家臉上微小的表情變化，他都在心里作細細揣摩，以察覺這企業主的真實想法。
在臨河縣的時候，有個磨豆腐的老板，有點跛腳，此人做的豆制品，在臨河上林鎮還很有名聲。賀宇輝之前跟著衛計局調研的時候，就在這里吃過飯，當時吃的就是此家的豆腐，味道著實不錯，是手磨老作法。
這次前來，他徑直讓司機將車停在遠處，佯裝市里買豆制品的路過客商，與這老板攀談。
通過幾句話的引導，跛腳老板終于上道了，他苦澀著臉道：“你說我每年是不是做的豆腐有不收賬的？那肯定有啊！做生意嘛！……每到過年的時候，我都會給鎮上一些領導，以及食品所的那幫人送一點上好豆油和豆干啦！不然，你也懂的，我這個又沒牌照，又沒有衛生辦證，雖然就是天天這樣做，幾十年也沒事，但若沒有那個證，他張嘴就要罰幾千，那有個卵辦法？所以……每年多少破點財，送個幾百斤出去，也就保個平安沒事咯！”
賀宇輝看著他跛著腳忙上忙下，心痛得無法呼吸。
從這個豆腐坊里出來，他本來準備上車走了，但沒走幾步，他就看到相隔百來米的地方，上林鎮食品衛生監督所的招牌顯目掛著。
他看著這個招牌，怒火一下升騰起來，他加快腳沖上前，真想一下將這招牌給砸了。
他是全市分管醫衛行業的副市長！這食藥所長的作為，分明就是戳他的眼，煽他的耳光。
他感嘆這個殘疾人生活不容易，以及自己手下殘酷無情的索取，眼眶里閃爍著憤怒的淚水在打轉。
到了食藥所門口，賀宇輝的理智，還是讓他沒砸招牌，而是站在食藥所門口大喝道：“有人嗎？”
門內，一個值班的中年男探頭出來，朝賀宇輝道：“你啥事啊？大聲咧咧干嗎？”
賀宇輝道：“將你們所長叫出來！”
此人道：“你是誰啊？有什么事跟我說就行了！我們所長不在！”
“你現在就通知他，限他半小時回來！”
“喲，你口氣還很硬啊！我跟你說，我就是所長，你要干啥呢！……要辦事就辦事，不辦事，就滾蛋！我說你是不是中午在哪喝了點馬尿，來這里撒潑啊！”
賀宇輝聽了這話，簡直氣瘋了！
他真恨不得上前，將這人揪著揍一通。
好在鄭大偉派過來的司機小石見賀副市長疾步朝食藥所走去，他也發覺他情緒不對勁，馬上開車跟了過來。此時一見兩人杠上了，穿著制服的小石趕緊沖過來，站在賀宇輝旁邊問道：“賀副市長，您沒事吧？”
小石這一問，站在賀宇輝面前的食藥所長，這臉色頓時暗下來。
賀宇輝前行一步，到此人面前，嚴肅道：“你叫什么名字。”
“馬軍清。”
“你現在被停職了！”
“我？我？”
“至于原因，臨河縣衛計局王江生會給你打電話，局里的審計紀檢部門，也會對你進行紀律檢查！你利用職權收了人家什么東西，給我老老實實的給我交代清楚……還有你這工作態度，我看也甭想在衛計系統干了！”
“我？我？賀市長……我這是有眼不識泰山，我沒認出是您呀！”
……
整整十來天下來，賀宇輝不僅將整個中海開發區的企業走了個遍，甚至還下沉到縣區一級的企業，甚至鎮里的一些作坊也不放過。
這樣的走訪，讓賀宇輝特別的疲憊，甚至讓鄭大偉那邊的司機，也換了兩個。
當然，在疲憊的背后，于賀宇輝來說，還有一層深沉的原因。
那就是他想將與鄭小莉這份感情給忽略。
整整半個多月了，鄭曉莉沒有與他聯系他，他也沒有聯系鄭小莉。雖然沒有聯系，他的心卻是牽掛她的，是在午夜夢回中輾轉反側為她痛苦的。這樣的忙碌，或許才能減輕相思的煎熬與痛苦吧。
……
也就是賀宇輝四處出擊調研的這段時間。李小虎偷偷從國外潛回國內，在某邊境城市呆了一段時間后，見中海沒有絲毫動靜。有天，他就偷偷的回了中海家里吃了餐飯，和老婆啪啪一晚才離開。
這次試探，讓他心里樂開了花。現在公安局刑偵這邊，是自己的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因此，他準備制造大點的動靜，試探賀宇輝對他回來這事兒，到底是什么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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