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棠愈漸興奮的追問就在耳邊，她看著離厄，喋喋不休。
她似乎并不太需要他的回答，又或者她想知道的太多，好奇的事一下子狂涌出來，沉浸在自己的想象中，讓她無暇顧及他是否給予了回應。
她一向冒失，善良的她很輕易就會對弱勢的人放松警惕。
她依舊是他所熟悉的。
可離厄的眼神卻逐漸變得晦澀，他看著眼前活潑靈動的姑娘，終于從那復雜的情緒中分辨出了絕望崩潰的影子，進而無法忽略。
明明他已經找到她了，他乞求過無數次，只要能找到她，他愿意付出一切代價。
他找到了她，可過去的那些感情，記住的只有他，她是真的把她當成了異世界來的人，世所罕有。
方才面對她的關心，他很想直言坦白他心悅于她，可這么做她必定會更加防備驚恐，她會將他當成是另有圖謀的登徒子。
他僅有的理智不允許他這么做。
她忘了他，這樣的情況，在見到她之前，他其實就已經有所預料了。
在她身死之后，為了救她回來，他用盡了所有他能想到的辦法，無所不用其極。
他放棄了他一直追求的‘大道’，開啟祭天陣，便連他生平最恨的魔族，他也不可避免與他們有了交易。
他甘愿墮魔，躋身黑暗，只要她能重回他身邊。
在他們的世界里，萬千生靈，無論人還是神，身死之后都是沒有輪回的，魂魄在身死那刻碎成無數片，轉生時隨機融合拼湊。
也正因如此，有些人會在某一特定的瞬間覺得某些場景特別熟悉，哪怕他們從沒經歷過，那是附著在魂片上的記憶。
為了救她回來，他布設了集魂陣，將所有有可能融合了她魂片的生靈捉來，屠戮攝魂，煉化后分離出屬于她的魂魄。
他從受世人敬仰的神，淪落至了人人懼怕、殺人不眨眼的惡鬼。
可她的死又和旁人不一樣，為了救他而身負劇毒的她被罹祀剜去了心臟，魂魄湮沒在高山大川，消失在世間，再也無法輪回。
是他一直不肯放棄。
是他自欺欺人。
他騙自己她魂片上的損傷太嚴重了，他要等。
失去記憶不足為奇，他甚至預見了她會失智、會變成五感盡失的癡兒……
他做好了接受最壞結果的準備，可最終卻是連她的面也見不到。
一年又一年，他在周而復始的失望中煎熬了千年，嘶吼、痛哭、哀求……殺念失控，心魔因此滋生。
他變成了從前他最厭惡的模樣。
他不得不承認，他一時想要泄憤報復的沖動摧毀了他和她之間的所有可能。
世上再沒了她，他也再沒了留戀，他想與所有害死她的人同歸于盡。
便在這時，有一人來到了他面前，那人告訴他，他可以助他找到她，只要他愿意付出相應的代價。
在此之前，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她會完好無損的托生在另一個世界。
“你怎么不說話？你在聽嗎？我在問你話呢！”
火鍋煙霧升騰，聞棠‘斯哈斯哈’吃得津津有味，水氣氤氳，她好奇看著他，似關心，又似不滿。
離厄回神，他吞了吞干澀發緊的喉嚨，告訴自己要知足。
她忘了他也好，忘了他這個人，也忘記他對她的傷害，如此她便不會恨他了。
一切從頭開始。
只是此時的離厄還不知道，這世上比恨更難讓人接受的是無視。
“是不是我話太多了？抱歉，我有點激動了，實在是你這情況我見所未見，丟人了哈哈……”
她懊惱著，臉頰有些紅。
“那什么，你別光看不吃啊，你的事之后再說，先吃飯，這些很好吃的，你快試試。”
聞棠沒忘記要讓離厄竄稀的計劃，躍躍欲試適時提醒。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會告訴你，事無巨細。”
離厄目光落在聞棠身上，深沉繾綣。
可在聞棠看來，那卻是餓狼流著口水看小雞崽的眼神。
“好說好說，不急在這一時。”她訕笑，隨即催促，“你快吃吧，這些涼了就變味了。”
離厄的盤子里，食物已經堆成小山，他不再推脫，執起筷子，學著聞棠剛才的樣子在料碟里沾了沾。
聞棠定睛看著他，目視著他張口咀嚼，觀察他的反應。
“怎么樣？”她急不可耐問道。
嗆辣在口鼻間沖撞，離厄下意識就要咳出來，他吃不慣這些，可在她期待的目光下，他還是咽了下去。
食管像是有火在燒，他的笑容里透著幾分勉強，問她，“此佳肴為何？”
“火腿。”聞棠繞有些興趣回道，“吃起來怎么樣？”
聞棠迫不及待想看離厄失態，這人做事向來面面俱到，能看到他手忙腳亂可是不容易。
可聞棠低估了離厄的耐力。
離厄仔細品味著，由衷道：“滋味甚佳。”
現在吃不慣沒什么，他會盡快適應，她喜歡的他都會去喜歡。
曾經為了不和他分開，她甘愿化身靈寵跟隨他去了隴山，那是仙門之首的所在地，于沒怎么修行過的她而言無異于龍潭虎穴。
妖族在六界中地位最低，連仙門中的掃地門童也能隨意欺踩，他親眼見過她被人圍堵嘲笑，弱小的她被逼到角落，顫抖的縮成一團，用求救的眼神四處尋找他的身影。
他那時就站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冷眼看著沒管她，他想以此讓她知難而退，主動離開。
可她沒有，那時他尚且不知道她已經著手開始為他解毒，也是這毒，為日后她身死埋下了隱患。
她是只小兔妖，本就膽小，竟也想得出來換血渡毒的法子救他，他不知道她事先知不知道這會很痛苦，唯一確定的是，只要她離開，就不會再被人辱罵欺凌。
明明她在妖族很受寵，她從沒受過這樣的委屈。
那段時間，每當看到她，他總會感到煩躁，卻也在這之后暗中為她出過頭，那不是他的作風，淺淡的在意被說不清道不明的怒火包裹著，催促著他泄憤。
可不是明目張膽的庇護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她的處境依舊艱難。
這只是其中一件小事，她為了他不停屈就，沒道理今后他做不到。
聞棠卻是有些傻眼，這都能忍？
快點拔刀吧！一較高下！
離厄一口口吃著，很快就把盤子里的食物吃得一干二凈。
聞棠挑眉，“……你不覺得辣？”
離厄搖頭，“這味道很好，我很喜歡。”
聞棠：“……”
就裝吧。
“既然你喜歡，那就多吃點，不夠冰箱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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