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3.幌子

  董舅母一人臉上的笑容,扎了滿屋子人的心,她自己尤不自知。

  褚秋最先氣笑了,一是氣他們褚家竟養了這么久的白眼狼,二是笑,倒是董舅母這一自私自利的建議,反而給他解了圍。

  小寡婦呂琴琴心道,果然她這個姒婦就是個豬隊友,加上那個進去的董舅父就是一對,偏偏長姊疼愛他們,這才讓他們拿的好處一直在她和芙兒的前頭。

  這下好了,董舅母自己要送死,她也不攔著。

  花連城扶著褚煦君跪坐得很是規矩,氳氳回來得正好,趕上了最精彩的一幕。

  被對準苗頭的褚夏也很是茫然,他這次起身,為的是不讓一家人把炮火集中在寶貝女兒氳氳的身上,想來自己醒了,能分散許多注意力,這樣許久未歸的氳氳回家也能順利些。

  不曾想,往日他對大舅父舅母也不曾不敬,他們竟是這樣想送自己去死。

  蔭庇之功,那也是舊朝,厲王暴--政,若是大舅父所犯之事,正是新人要領之功,那他進去不更是白白送死?

  大舅母好盤算,刀子不割到自己的身上,天塌了也不關她的事。

  老太太一聽看了張氏一眼,張氏皺著眉輕輕搖了搖頭,老太太沉著臉,一甩手便給了董舅母一個巴掌:“好你個狼心狗肺的東西,褚家供你們吃穿不夠,你們做錯事,還要褚家兒郎替你們償命?這話是怎么說得出口?”

  這還不夠,又撲上去對著她的胳膊一陣拍打。

  饒是董舅母吃得也是油頭肥腦,也禁不住老太太年輕時候也是做過農活的身手,一時差點被捶到了地上。

  二叔母忙去扶著董舅母,好讓她繼續對著君姑挨打:“大舅母,你好是糊涂。”說著,搖頭晃腦,也不多說,只努力架住董舅母讓她結結實實挨打。

  董舅母被這一頓捶,人也傻了,怎么都不想要她夫君的性命了嗎?

  既然如此還有什么豁不出去的,董舅母亦不是什么高門大戶教養出來的女子,農婦莊稼上什么粗魯話都說得出來,劈頭蓋臉就在中殿上,對著面前的老婦連環輸出。

  老太太不甘示弱,跟自己這一貫還算容忍的姒娣斗了起來。

  褚煦君喝著豆漿欣賞,一轉頭發現,外頭自家院子,安安靜靜站了一排的黑甲兵。

  最右首的灰衣黑冠矮個小胖子,擠眉弄眼,一看就是在忍笑。

  排頭站著,面無表情的衛凌,清俊高冷,猶如初春山巔上未化的薄雪,晶瑩剔透,令人傾羨。

  不愧是習武之人,半點看不出傷了腿的樣子。

  褚煦君差點被嘴里的豆漿噎住,他們什么時候跟著自己回來的?

  回頭看向身后的喜妹。

  喜妹看著高階上的一幕正目不轉睛,感受到女公子的眼神,用茫然而不舍的眼神回應。

  褚煦君找回自己失落的回憶,她被醫廬的眾女娘分神,又記掛著那個酒窩小女孩,衛凌和朱祁跟自己提及的事,她都沒有太過搭理。

  城西宅子事情告一段落,女娘們或有家人來尋,或是派人送回自己的家,或者等安排出路,衛凌這才一路護送褚煦君回來,他還跟自己說了什么話來著?

  最后一句……

  “董大力的事,你們別擔心。”

  董大力?是董舅父的名字?

  是內鬼的事,從褚煦君這里衛凌和朱祁沒再找到新的線索,反而從褚煦君的“夢”得到啟發,他們在外頭開始散布,已經抓到內鬼的消息。

  繼而董大力等人便被帶進了牢房里。

  有著滿座黑山的數百土匪落網,這個線索便顯得十分可信。

  他們想“釣”內鬼,董大力不過是個筏子,很快就會沒事。

  那還真是……可惜了。

  可董大力真的會沒事嗎?后來啃原身骨血的人里沒了他,很可能是早就是出事了。

  躲過這次,下一次就不一定了。

  現在,不能讓外人看了褚家的“熱鬧”。

  褚煦君雖然不想真的嫁人,也不能壞了自己要訂婚的“名聲”,她抬頭給了老太太的好閨蜜張氏一個眼神。

  張氏便借著喝羹的時機,攔著老太太。

  董舅母在人家的屋檐下,也罵不過大姑子,早就“嗚嗚”哭了起來。

  二叔父褚秋這時才發現屋外黑壓壓的一片人,先是忍不住橫了二叔母程蓉一眼,才迎了上去。

  這個蠢婦,治家無道,竟讓這么多外人進了宅,而無一下人敢通傳,家是怎么當的?

  不中用。

  見褚秋到外頭迎一威風凜凜、器宇軒昂的冷面男子,屋里頓時也沒了聲響。

  老太太回想方才“大打出手”的場景,一時心虛,瞧見階下那抹靚麗的褚煦君道:“氳氳,現在人也是大了,心都在外頭。不著家了。”

  褚煦君忍住白眼,轉頭便柔聲道:“大母見諒,氳氳近日確實不對。然,將軍有求,氳氳不敢自專,實在無法才拖延至今。不過,將軍告訴氳氳,大舅公不會有事,很快就能回來的。”

  董舅母立刻起身問道:“女公子這話可是真的?”

  褚煦君被嚇到了一般,縮了縮脖子道:“真假,氳氳不敢自斷。將軍還在門外,大舅姑可前去一問。”

  董舅母看向外頭的官爺,一身凜然氣勢,哪里還有方才潑辣的模樣,聲音低低道:“知道這是哪里來的將軍?”

  呂琴琴輕輕嗤了一聲:“黑甲兵,紅纓槍,想來便是貞王爺底下的第一紅人,守衛中州的琳瑯衛氏,衛凌將軍吧?這些日子,一舉拿下黑山匪幫的便是他,想來不是假話。不過氳氳出門一趟,就能得將軍青眼,本事不小。”

  這個小寡婦,說衛凌的事,三言兩語又扯到了男女問題上,她的眼里果然只有那件事了。

  花連城冷冷道:“君姑,氳氳方歸,定然累了,我先帶她下去休息。”

  “是啊,是啊,阿母,我們改日再來跟您請安。”褚夏婦唱夫隨。

  老太太擺了擺手,能得到自己弟弟沒事的消息,這個丫頭片子也不算沒用。

  至于勾搭上什么將軍,看人家也沒有進門的意思,呂氏那張嘴,不可信。

  褚煦君起身,跟著花連城出了中殿,換上鞋履抬頭,感受到了一道灼灼的目光。

  遠處,在聽褚秋說話的衛凌,跟她微微頷首。

  褚煦君跟著回了禮,轉身離去。

  不知道那個清冷的目光,一直追隨那抹溫柔靚麗的淺色背影。

  褚煦君不肯回有虞閣,摟著花連城的胳膊一路跟隨回了朝暉堂。

  花連城察覺女兒心緒不對,只是褚夏沿路一直問女兒事宜,她沒找到機會詢問。

  午膳過后,將小六兒交給乳母,花連城開口要送褚煦君回去。

  褚煦君便知道這朝躲不過。

  她躺在滿是輕紗的高階大床上,靠著花連城的膝蓋。

  花連城有一下沒一下撫著女兒柔順的黑發。

  褚煦君想,若是花連城知道她最心愛的女兒其實早就沒了,她一定也很傷心。

  酒窩小女孩的機緣沒了,她的機緣又在何處?

  “阿母,活著好難。”

  花連城輕笑:“看來這回出去真的遇到事了,跟阿母說說。”

  褚煦君搖了搖頭,花連城看似性情冷淡,實則剛烈如火,山匪地窖女娘一事,越少人知道越好,她摟著阿母依舊柔軟的細腰:“但,氳氳知道,活著真好。”

  花連城回想月前她仍纏綿病榻的那段時光,很難不同意。

  天大地大,活著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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