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司戀占南夜小說 > 8、一聲嘆息
  味經書院兩齋各設有房十六架。

  越過齋門,就可見到掛著“百揆堂”的正堂字匾。這是取自尚書的“納于百揆,百揆時敘”八個大字,意味著日新齋側重實學,同時又有登高廟堂的理想。

  (百揆,指百事,又指宰執。)

  在堂前有半畝方塘,養有錦鯉。

  正堂左右是三楹的講堂,皆南向若翼,東西則設有生徒宿舍號房四楹。在后院還另設有射圃、廚房、茅房等建筑。

  號房可供書院求學士子入住。

  王教習給徐行交納的三兩銀子,不僅含有求學的學費,書院就讀的膳食費,還有入住書院的租賃費。

  徐行取了入住號舍的憑證。

  齋夫是個老頭,姓鄭,為人很熱情,聽王教習說徐行出身苦寒,于是做主將書院的備用被褥送給了徐行,并掮在肩上,陪同他一同前往號舍。

  味經書院是秦省督學奏建,附近不少士紳都捐了膏火費。

  不缺錢。

  面對窮困學子,時有捐助。

  號舍是大通鋪,此時已入住了兩名同窗。

  徐行剛推開門走近宿舍,便見一個身材高大、國字臉的青年半躺在床鋪上,翹著的雙腿靠在床邊的圍欄上,手上捧著一本書看的津津有味。他斜睨一眼,書冊封面寫著《飛花艷想》。

  是本艷俗禁書!

  鄭齋夫上前和青年說了幾句話。

  青年于是合上了書冊,下床整飭了一下衣裳,與徐行互相作揖,并通報了姓名。

  這青年名叫陳建安,家在長安附近的戶縣,其父是當地有名的藥材商。

  能來味經書院讀書的士子,多半都是出身豪富之家。

  縱然時人說“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貴仕多寒畯,公卿鮮賢胤”,但養一個脫產的讀書人,僅靠普通家庭,壓根是負擔不起的。

  “徐兄若想買藥,盡管告訴我,來我這里,可以便宜三成。”

  陳建安收拾了一下床鋪,隨手在肋下夾上幾本書冊。然后徑直走出號舍,朝著講堂的方向走去。在臨別之時,笑著對徐行說了這么一番話。

  再過一會,就到了書院的晚課。

  “另一個,回家奔喪去了。”

  “估計得到下個月才能回書院……”

  鄭齋夫解釋了號舍另一人的行跡。

  “原來如此。”

  徐行聞言,按捺下了結交另一名同窗的打算。

  在【橫死之命】這四個字崩潰形散之后,他的【命格】遲遲沒凝結出新的。但在剛才與陳建安結交的途中,他【命格】的凝結速度竟然加快了不少。

  對此,徐行稍想了一下,也就明了了。

  同窗、同年、同鄉,這是讀書人的關系脈絡。

  他結交了陳建安,就相當于進入了味經書院這個同窗的關系網。

  也就是所謂的命結貴人。

  當然,陳建安算不上貴人,只是能對他的氣運稍加影響。

  ……

  等鄭齋夫走后,徐行也沒著急入住號舍,他鋪好床鋪后,就直接出了味經書院,朝孝義堂的臨時駐點趕去。

  因為他剛入學,監院放了他三天假。

  途中,他沒換下長衫。

  等趕至農舍時,已是天色昏暗。

  廳堂里點著三盞油燈,燈火通明。

  馬師傅和十幾名袍哥大馬金刀的坐在太師椅上,臉色嚴峻。

  “幫規你應該知道。”

  “誤了時辰,過時不候!”

  馬師傅厲聲道。

  雖然徐行并未正式拜他為師,可這些日子他一直教導徐行,也算是徐行的半個師傅。如今徐行做事出了差錯,他亦有不可推卸的責任。

  “回馬師傅,弟子知道,甘愿受罰。”

  徐行沒推卸責任,當即跪下,直接認了。

  他是孝義堂輩分最低的哥弟,采買物資的任務都是他做。回來稍遲一些也沒事,但因為他在味經書院答題耗費的時間太多,以至于誤了一些時辰。

  這錯不大不小。

  但只要說話懇切,言語誠實,讓大家面子過去了。孝義堂還不至于因為此事罰他個三刀六洞。那樣的話,哥老會就沒人敢參加了。

  聽此,馬師傅的臉色和緩了許多,擺了擺手,讓徐行起來,“你讓大家等了這么久,罰你……將大家的戰馬都洗了,這事就算過去了。”

  徐行習武還算認真,他看在眼,僅因為這點小錯,無需大動干戈。

  當然,威還是要立下的,不然現在誤時不可怕,等到去做大事的時候,誤了時辰,那可丟的不僅是自個的性命,還會連累其他兄弟一起丟命。

  恫嚇立威,又重拿輕放,這是用兵之道。

  “謝馬師傅。”

  徐行起了身。

  “你一身長袍怎么回事?”

  馬師傅注意到了徐行的衣著與往常不一樣。

  “我入了味經書院。”

  “今天入的。”

  徐行沉聲道。

  “今天?”

  馬師傅眉宇皺了一下,“你今天誤了時辰,是入味經書院去了?”

  關中四大書院,關中書院、宏道書院、味經書院、崇實書院。

  味經書院名列關中四大書院之一。

  馬師傅在秦省闖蕩多年,最近又在涇陽縣扎根,對當地的味經書院自然是了解的清清楚楚。刺殺秦省巡撫方允的第一師范學堂即是關中書院,也名列四大書院之一。

  (關中書院是光緒三十二年改稱為第一師范學堂。這里提前一些。)

  “你……”

  馬師傅細細打量徐行。

  味經書院不是那般好進的,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面前的少年雖穿著長衫,看起來有幾分文人氣質,可他和徐行相處多日,更覺其像農家子弟,而不是飽讀詩書的士人。

  “僥幸入了書院。”

  徐行話說的模棱兩可。

  反正馬師傅也難以去求證真偽。

  等求證真偽后,到時候的他也絕對會站穩跟腳。一些小小的懷疑,就不再是什么大問題。提不上臺面去講。

  再者,多說多錯。

  “君子訥于言,而敏于行。”——《論語·里仁》。

  “既然入了書院,就是讀書人了……”

  “我看你這長衫應該是租的,這是十兩銀子,你拿著,好好讀書。”

  馬師傅雖然內心有千言萬語想問徐行,但話在喉頭后,轉而出來的卻是這么一番話。他長長嘆息一聲,掏了兩錠銀子放在了徐行的手掌上。

  一錠銀子五兩重。

  兩錠合起來,就是十兩。

  尊師重教,國人傳統。

  讀書人可比廝殺漢更金貴……。

  哥老會一直重在吸納士子,但吸納別的讀書人,哪有徐行這根正苗黑的幫會分子入書院讀書成為士子來的更為貼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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