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圣說笑了。”
姑射仙子沒想到孫悟空這么干脆利落地拒絕,微微有些暗惱兒,連罵了幾句“好潑猴”,才勉強道:
“且不說這琉璃雪瓶原先就是小仙布雪施霜所用,就只說按著這凡間的道理,也沒有拾人東西的便成了物主,知道大圣偏袒這小妖怪,卻也不能如此蠻橫無理——”
“嘿嘿!”
孫悟空嗤笑一聲,兩只猴眼睛眨了眨,頗有幾分賴模樣:
“這天上地下哪個不知道俺老孫從前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潑皮,便是那凌霄寶殿,俺老孫也坐過,如今雖說入了佛門脾性修養的好些了,可俺若今日見你這琉璃雪瓶好使,借出去耍上一耍,你又能拿俺老孫如何?哦?”
姑射仙子雪一樣的肌膚生出幾分紅暈——那是氣的。
要是認真論起來,她還真拿對方沒辦法,對方若是耍起無賴拿著這雪瓶不給,她也只能干瞪著眼睛束手無策。
這猴子她打又打不過,罵又罵不得,渾然就是一粒鐵蠶豆。
孫悟空見姑射仙子似是氣急了,才用那只毛手撓了撓臉:
“長安乃是人族帝王居住之所,你瑤池看管不力,放了這孽障出來作惡,又因這寶瓶有些法力,蒙了那天庭值日功曹的眼,叫天上的神仙都成了睜眼瞎子,死了不少生靈,瞧你一口一個‘小妖怪’叫著,卻不知若非這小娃娃機警,用計使喚了那南海的善財童子降服了蠱雕,你昆侖的罪過可就大破天了!”
姑射仙子自然明白其中道理,但念及董雙成,又忍不住反駁道:
“即便如此,那雙成也該按著我們昆侖瑤池的法子處置,天規實在是太過森嚴了些,千年人世輪回,不知雙成要受多少苦頭!”
“西王母主人世間刑罰,你個隨行的女仙怎么還沒個小娃娃明白事理?”
孫悟空往后一躺,蹺著腳,腳尖頂著那琉璃雪瓶一晃一晃,像是玩雜耍一樣:
“這做了神仙,自該有天規束縛,董雙成看顧不嚴,叫那孽畜偷了寶貝下凡禍害生靈,豈有不罰她的道理?
神仙得大逍遙自在,卻也要有所限制,不若如此,今日雷公丟了那使雷的錘子,明日太上老君丟了那煉丹的三昧真火,人間豈還有其他生靈的活路?
俺老孫當年大鬧天宮,打翻那太上老君的煉丹爐,致使三昧真火落入山間,成了一座人過不得,行不入的火焰山,為此俺老孫被佛祖壓在五指山下五百年哩!
董雙成瀆職失守,蠱雕害下性命,她本就罪加一等,若等蠱雕惹下更大的禍事,她受的便是拔去仙骨之刑,如此你還覺得現在這罰得重么?”
姑射仙子垂下眼,慢慢思索了一道,才對著孫悟空行了一禮:
“小仙著相了——大圣之言振聾發聵,小仙受教了。多謝大圣爺爺今日點撥,待那位小娘子歸家,小仙定要當面致謝。”
“俺觀你也不是個只認死理的夯貨,致謝就不必了,那小娃娃不在乎這些,你若是有心,便留些增強法力的仙丹與她,也叫她有自保之力,算是全了她與昆侖的這一場因果。”
孫悟空懶洋洋打了個哈欠:
“俺在這等你瑤池來人,等的身上的骨頭都躺硬了,得回俺老孫的花果山轉上一轉去,這琉璃雪瓶你帶回去復命便是。”
姑射仙子稍稍一愣,沒想到孫悟空這么直白地跟她討要東西,想了想素手一抬,手里便捧著一截仙氣繚繞的嫩白藕節,她又摸了一只玉瓶放在桌上頭:
“此乃白玉仙蓮藕,昔日太乙真人曾以此藕藕節做骨骼,以藕葉為肉,最后做了一副蓮藕肉身與哪吒三太子,我觀這小娘子法力低微,唯獨變幻之術尚可,便以此藕贈與她,叫她煉化個身外身出來,危急關頭也能留她一命。
這一枚仙丹原是西王母娘娘賜下,凡人吃一枚能身輕如燕,白日飛升,妖怪吃一枚能成仙得道,增長千年法力,便留給這小娘子吧。”
她見孫悟空沒什么反應,又解釋道:
“娘娘本就叫我帶了一只千年蟠桃賜下,再多這小娘子便消化不得了,那蟠桃如今在十一娘那丫頭手里,她與徐小娘子有舊,想來定然是去給那徐小娘子報信了。”
說罷她無奈搖搖頭:
“我昆侖夜壺是什么不講道理的地方,況且這事本就與徐小娘子沒什么干系,小仙就是心有不滿,也萬萬不敢做些什么,這丫頭是多慮了。”
說到這里,姑射仙子試探道:
“不知這徐小娘子與大圣爺爺可有什么干系?”
不然能早早等著她上門,就為了給這看不出身份來歷的徐小娘子撐腰?
“……仙子自去,自去哩。”
孫悟空耷拉著眼不說話,像是又睡過去了,也不回答。
姑射仙子看看裝糊涂的孫悟空,再看看后廚無知無覺的貌美婦人跟僧人,才取了玉瓶飄然離去。
……
……
“這些都是姑射仙子給我的?”
徐米露沒想到一回來就有驚喜,她把帶給孫悟空的素饅頭遞過去,關切道:
“大圣你酒醒了?”
孫悟空從鼻子里拆出一團猴毛兒,哼哼兩聲:
“俺就算吃醉了酒,也要叫這豆腐的臭味熏醒了,也就只有八戒那呆子受得住,日日去師父那里尋摸這炸豆腐吃——”
殷溫嬌跟三藏法師已經賣完豆腐回家去了,店里只剩下孫悟空跟四處亂爬的阿丑兩個。
“我也沒想到殷姐姐這么擅長做豆腐。”
徐米露打開油紙包,露出里頭還溫熱的素饅頭:
“大圣你嘗嘗,我剛在街上買的吉祥饅頭,里面夾的是紅豆做的餡料,吃了來年一整年順順利利,百病皆消!”
大唐的“饅頭”就是包了餡料的包子,肉包子就叫肉饅頭,素包子就叫素饅頭,個大味美,一口下去就是軟乎乎的小麥香氣。
“算你這小娃娃有心。”
孫悟空就著那素饅頭咬了一口,拿一雙眼睛瞧她:“你不在鋪子里,那火精兒不聽俺老孫使喚,連熱水都不燒,去倒一杯熱茶來,聽俺細細與你分說。”
徐米露乖巧地燒水倒茶,還在茶杯里放了兩枚干大棗:
“大圣,你與我說說,這姑射仙子怎么會愿意平白無故贈我這兩樣寶貝?”
“旁的先不說,先把正事辦了。”
孫悟空斜著眼睛,用毛手撿了那兩枚大棗吃了,嘴里“噗”的一吐,正正好砸在徐米露的膝蓋上。
徐米露只覺膝蓋一麻,整個人“吧唧”往前一趴,整個人扎扎實實給孫悟空磕了個響頭。
“大圣?”
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東西降臨,但也只是一瞬間,徐米露一臉茫然抬頭,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但看那美猴王坐在凳子上,喜得眉開眼笑:
“哎,好徒兒,好徒兒!”
????
徐米露都懵了。
還有這樣拜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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