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衛姝 > 第205章 白石
  說起來,那攢盒也的確鮮亮,卻是打造成盛開的秋菊樣式,描金畫銀地,比之中原款式又有不同。

  馮氏的屁股本就不曾離座,如今更是坐得穩穩地,只將那攢盒往跟前攏,瞧來甚是中意。

  程濟便向自家三弟看了一眼,程淮會意,立時面上含笑,一張俊臉直令得滿堂花開,口中道:

  “嚯,好精巧的盒兒。我在學里見薛龍圖家的小輩用過這樣式的,據說從東洋那邊來的,大哥怕不是花了好些手段才弄到的罷。”

  馮氏正在那盒中揀果子,聞言雖不說話,面上卻是一臉地受用,顯是這話很對她的脾味。

  程淮便又陪笑道:“母親,二哥這幾日案牘繁忙,那白石書院的案子已經鬧到官家跟前去了,這廂又有二嫂嫂的事,二哥兩頭兼顧,累得很。母親再要與二哥置氣,二哥卻也太可憐了。”

  這話一出,馮氏登時茶也不吃了,果子也拋在了一旁,只將一雙眼睛炯炯地看向程渭,問:

  “白石書院有甚案子?莫不是哪個姑娘偷漢子被人抓了個正著?”

  程家三子齊齊黑了臉。

  白石書院乃是大宋最為著名的女子書院,初起于前朝大漢朝中葉,至今已歷兩百余年風雨。

  那書原先是分了男學部與女學部的,后因男女同院不便,索性便將白石書院變成了專門的女子書院,每年皆開考招收弟子數十,學中女弟子最多時有兩百余人。那書院門口勒石為碑,上書“風華俊秀”四字,還是大宋開國皇帝親筆所書。

  宋太祖胸襟廣闊,對前朝遺舊并不忌諱,當用者則用、當留者則留,且他本人亦對女子讀書很是推崇,宮中亦設置了不少女官職位,皆是由讀書識字的權貴之女擔當。

  這些女官中有九成都在白石書院讀過書,至于各高門大戶的夫人誥命,也有好些是從白石書院出來的。

  這也令得白石書院成為了汴梁城閨秀最為向往之處,一則可學文認字、增長見識;二則,有了在白石書院讀書的經歷,哪怕只讀了最短的一年短學,議婚時也能多兩分體面,夫家亦會高看一眼。

  換言之,那入得白石書院讀書的小娘子們,就算是寒門出身、庶民女子,往上數個兩三代,也皆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如今更有朝中大員并皇族女子在書院就讀,大半個朝堂皆與其有涉。

  可馮老太太這一開口就說什么“偷漢子”,這不只污了里頭百來位姑娘的名聲,更是將天子龍譽也一并污了。若是這話傳了出去,程家那本就不大好的門戶,會越發顯得不堪。

  “母親,此案關乎白石書院聲譽,官家才有口諭,不許私下議論。”程渭沉聲道。

  馮氏當下便將眉弓一壓,臉又板了起來:“不就是個女人家讀書的地方么?有甚不能說的?”

  大宋朝并不禁百姓議政,官家又素以仁善治世,故市井小民對那官家之事也并不如何懼怕,馮老太太說出這話亦不算妄議,且那白石書院也算是馮氏的一塊心病,每一提及,從她嘴里便再吐不出半句好話來。

  程家三兄弟彼此對視一眼,面色俱有些無奈。

  說來說去,馮氏對白石書院之所以如此不虞,卻是因為程家的幾個姑娘里,無一人考取書院,這幾年屢試屢敗、屢敗屢試,說出去確實有些不好看相。

  程濟并程渭兄弟是出了名地會讀書,程濟如今在國子監任博士,程渭更是平步青云,已是從六品開封府判官,兩人所出之子亦皆聰穎,相比較之下,程家的姑娘們便顯得有些愚笨了。

  此外,馮老太太的性情也擺在那里,程淮至今沒能成親,未始不是因為有個出了名的不好相與的婆母之故,是以在汴梁城官眷內闈里,關于程家的閑話可也不少。

  程淮此時也自知失言,一時竟忘了馮老太太對白石書院素有舊怨,便忙著往回找補:

  “母親,官家既不許私下議論,必是因為事關重大,這若是……”

  “哦?事關重大?莫非當真教我說中了?真有小娘兒偷漢子?”馮老太太的語聲陡地拔高了幾分,一臉地興致盎然。

  程淮噎了噎,欲待再言,程渭忽地一拂衣袖,淡聲道:“三弟今日得閑,想必學里的功課都寫完了罷?”

  程淮的臉一下子黑成了鍋底。

  因資質不及兩位兄長,他在學問上頭并不算出色,前年才掙命般地好容易考進了太學,功課也只在乙等之末、丙等之上徘徊,這功名之路于他而言,正是“路漫漫其修遠”,而程渭此時卻專挑了功課來說,其意不言自明。

  程淮便苦著臉地站起身來,向馮老太太躬了躬身:“母親,孩兒回屋寫字去了。”

  馮氏此時只想知道那樁案子的始末,不在意地揮了揮手:“好,好,你去便是。”旋即便又轉向程渭,兩個眼睛冒出光來,急急道:

  “快說快說,是哪家的小娘兒偷漢子?她家里頭做著什么官兒?”

  仍舊是三句話不離“偷漢子”,簡直教人無言以對。

  程淮原本還有些不想走,如今聞言,立時腳底如安了飛輪一般,展眼間便不見了蹤影。

  那廂程濟亦有些坐不住了,起身道:“母親,兒子還有幾篇書不曾讀完,便先回屋了。”

  語罷,沖程渭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勿要惹老太太不喜,亦自退下。

  待到屋中只剩下了母子兩個,程渭方才道:

  “既是母親執意要問,那兒子便也告訴您一件事吧,這案子乃是大兇,已經死了好幾個人了,其中有兩個是被活生拔了舌死的,死狀極慘,血流了一屋子,把桌腳都給淹了。”

  口中恫嚇之言,偏他仍舊眉眼清和、面色淡然,好似談詩論酒一般。

  一聽這話,馮老太太卻是有些怕子,忙叨叨地低聲念了句佛,手中念珠再度也轉了起來,咂嘴道:“卻原來是遭了口舌業,你這孩子,怎地不早說?”

  語罷猶不放心,起身道:“罷也,方才卻是俺多說了兩句,得去燒些香經免了罪業才是。”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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