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昨天加了一千字,大家注意下吖)
隨著嬴政的一句話。
嬴子楚緊緊的皺著眉頭,將目光望向面前的嬴政。
以嬴子楚對于呂不韋的了解。
他明白。
自己的這位謀主。
可以說,是這個天下最聰明的幾個人之一了。
嬴子楚確信,對于自己的處境,呂不韋自然是再清楚不過了。
然而。
在明白自己處境的情況下。
呂不韋卻為何還屢次三番的挑戰著自己的底線?
見得面前的嬴子楚。
嬴政自然也明白,自己面前的父王,此刻心中所想。
直勾勾盯著面前的嬴子楚,嬴政的嘴角,卻是帶上了一絲笑意,順著嬴子楚所望向的方向,也是直接的望向了殿外:“父王以為,呂不韋乃是何等樣人?”
嬴子楚眉頭輕皺。
剛想要說些什么。
而這邊嬴政便已經是徑直道:“和父王想的其實一樣,呂不韋他,自然是個聰明人。而且,是這個天下有數的聰明人。”
對于呂不韋此人。
嬴政或者說是陸仁,可以說是從來未曾小看過。
呂不韋能從一介商賈。
在這般短的時間內,便扶植自己同樣是一無所有的父王成為秦王。
無論是才智、見識、手腕,能力皆是卓絕。
不但是聰明人,而且可以說是天下一等一的聰明人了。
然而呂不韋縱然是再過聰明,其出身,卻是成為了呂不韋的桎梏。
如今雖身居大秦高位。
然而本質上。
呂不韋卻依舊是一個商人。
雖然眼下的時代。
不是后世那般,重農抑商的特殊時期。
便是如呂不韋、陶朱公這般的商人,亦可為入朝為官。
然而。
其身份,卻終究不能和王公貴族相較。
說白了。
商人出身的呂不韋。
在天下的王公貴族眼中,其身份,終究是上不得臺面的。
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這世間所有的事情,到頭來。
都還逃不過一個爭字。
而呂不韋之所爭。
不為名,不為利,亦不為權。
他所爭的,乃是位!
徹底的擺脫商賈身份所帶來的桎梏。
便為呂不韋心中所想。
頓了頓。
說著這話的時候。
嬴政的目光開始變得玩味,瞇著眼睛靜靜的望向宮外:“政曾聽說一個故事,父王可愿聽之?”
嬴子楚緩緩的點了點頭:“愿聞其詳。”
而后。
便是在嬴政的注視之下,嬴政是緩聲道:“吾曾聽聞,昔日不韋于陽翟而從商,聚千今。賈于邯鄲,見父王為質于邯鄲,歸而謂其父曰:“耕田之利幾何”,其父曰:“十倍”;又問曰:“珠玉之贏幾何?”,曰:百倍”,復問曰:“立國家之主贏幾何?”,曰:“無數。”是而不韋曰:“今力田疾作,不得暖衣余食;今建國立君,澤喝以遺世。愿往事之。”
“敢問父王,此事屬實?”
嬴子楚沉默片刻,緩緩點頭:“確有此事。”
嬴政抬頭,臉上的神色,依舊沒有發生一絲一毫的改變。
唯獨望向宮外的目光,便是變得愈加銳利:“商人逐利,乃其天性。便以不韋之惠,亦不能免。”
“今父王與秦之能,尚能滿足不韋之利;若以來時,不韋所求之利,秦不能容,又當如何?”
幾乎是一瞬間。
嬴子楚猛然抬頭:“所以,政兒欲殺之?”
說著這話的時候。
嬴子楚的語氣卻是平靜。
唯獨轉頭望向了宮外,渾身上下散發出了一絲煞氣。
一言而斷生死。
此刻,嬴子楚言語卻是十分的輕松,仿佛決斷的不是一個跟隨自己多年的謀主和朋友。
而是決斷的一個螻蟻之生死一般。
身處王位,當是如此。
然而這邊。
嬴政的回答,卻是大大的出乎了嬴子楚的意料之外:“殺?為何要殺?”
第一次。
嬴子楚在嬴政的臉上,看到了笑意。
只不過那般的笑意,在嬴子楚看來,卻是充斥著冰冷。
正欲詢問。
卻聽得嬴政這邊,便是一字一句道:“無故而戮一功臣,雖以王之尊,亦得不償失也。”
“故,父王且勿無故而殺之。非但不殺,于不韋,若有所請,當無不允。”
嬴子楚愕然。
饒是以秦王之尊,此番對嬴政之言,在短時間內,依舊是有些沒反應過來。
不過沉思片刻。
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猛然抬頭。
望向嬴政的目光已滿是驚駭之色:“以政兒之意!?”
“木秀于林,風必摧之;行高于人,眾必非之。”
“欲使人亡,先使其狂。行至愈高處,方知高不勝寒;便立于云端,若非天人,豈不墜凡?”
當嬴政說到這里的時候。
嬴子楚便已經是明白了一切。
也明白了嬴政先前對他所說之言,到底是什么意思。
先前嬴政言得如呂不韋、夏姬、華陽太后等人,都不是威脅。
當時,嬴子楚只道是嬴政年少輕狂。
卻未曾想。
原來從始至終,嬴政都是將這些人,當成一頭頭被圈養的家畜。
家畜越肥碩。
得以宰割之人。
所獲之利,自是愈加豐盛。
呂不韋如此,夏姬等人亦是如此。
只待這些人的權勢越大,聲明愈盛。
待以來日。
嬴政收網之時。
諸多權勢名望,盡而加諸彼身。
豈不眾望所歸,天命加身?
真到了那個時候。
嬴政這個秦王,不需要再做些什么,便是會自動的成為整個秦國,乃至是整個天下史上,最具權勢之王!
先人皆道,用兵之最,乃不戰而屈人之兵。
卻不知。
毋獨攻其人而攻其心。
這為政一道,卻也是一樣的道理。
而這,便是嬴政的謀劃!
對于自己這個長子的能力,嬴子楚本是有了預計的。
他明白。
嬴政自小便是聰慧異常。
時三歲時,其言語老成,所思所想,尚勝過成人。
至邯鄲而質六載。
及至今日。
其當如何?
嬴子楚明白。
嬴政日后,定會是個合格,甚至是優秀的秦王。
他日后的目標,當不是他這個父親,亦不是先孝公、先惠文王、先昭襄王這些先賢之王。
他的目標,只會是他自己。
但是一個優秀的人,再怎么也是需要成長的。
然而在自己這個長子的身上,嬴子楚卻絲毫看不到這個過程。
仿佛便是上天賜予大秦最好的禮物。
世人都道人非生而知之者。
然此番,他面前的嬴政,又算如何?
深呼一口氣。
嬴子楚壓下心中的驚駭。
再一次的望向嬴政,那眼神已經是徹底的變了。
沉默良久。
似乎是做出了某種決定,便是沉聲道:“政兒之計,敲山而震虎。若成,故大善。”
“然豈不聞昔日三家而分晉耶?所飼之虎壯,主若不敵,反噬其主。若如此,又當如何?”
面對嬴子楚所問之言。
嬴政卻不過莞爾一笑:“虎嘯山林,若獨據一林,占之一山,必起而王之,余獸莫有不從者。然若放之兩虎,而置于一山。獨一山,豈能容得二虎。若如此,又待如何?”
嬴子楚笑了。
臉上的笑容,是從來沒有過的燦爛:“我大秦終非晉,而政兒亦不為晉靜公也。”
“且放手去吧。”
于是乎。
不過翌日。
朝堂之上。
諸事議罷。
右丞相呂不韋起身,拱手而沉聲道:“王上,臣有本奏!”
一語之后。
嬴子楚微微抬起頭來:“丞相所奏何事?”
一個眼神。
這邊呂不韋便是抬起頭來,朗聲道:“臣前日聽聞,東周君屢遣使者,而會于諸侯。所謀之事,皆為攻秦也。”
“其心可誅,故請王上定奪!”
剎那間。
整個朝堂之上,議論紛紛。
而嬴子楚卻依舊是面色平靜:“既如此,以丞相之意,我大秦該當如何?”
話音剛落。
呂不韋便是昂首,那目光便是無比的銳利起來:“夏自啟而立,因桀而亡;商自成湯而立,因紂而亡;而周自武王而立,傳至如今,業近八百載。如今天下,紛爭不斷,黎民疾苦,而天子不能止。”
“前番天子姬延亡,西周君亦亡;此二者,皆未立后嗣;東周君雖為宗室,今以公爵之位,卻以天子自居,不禮也;我大秦于東周秋毫無犯,今東周君于諸侯謀而伐秦,無道也。”
“既無禮無道,凡天下之人,人人得而共誅之。”
“不韋不才,愿為我王誅之!”
一時之間。
整個朝堂之上,便是直接炸開了鍋。
大秦能滅東周國么?
自然是能的。
自周天子姬延,西周君姬咎皆亡。
本就是大權旁落的周王朝,其實已經是名存實亡。
今東周武公姬根亦于數月前而逝。
其子姬杰立。
姬延、姬咎皆亡,而未立其嗣。
這姬杰,便成為了唯一一個還在位的姬姓宗室之人。
而東周國,也是成為了偌大的周王朝,唯一的一塊遮羞布。
所以別說是眼下的大秦了,便是其余列國諸侯,皆有滅得東周之能。
然而能,卻不代表著要去做。
一旦徹底的揭開了這塊遮羞布。
人人都知道,接下來他們要面對的,到底是什么。
而如今的大秦,當真是做好準備了嗎?
便是在如此的情況下。
幾乎在場所有的人都是將目光望向了殿上的嬴子楚。
如此事關重大。
也唯有嬴子楚這個秦王,方能做出決定了。
便是迎著現場所有人的目光。
嬴子楚徑直起身:“東周君姬杰以公爵之位而自立天子,無禮;無故而謀伐于秦,無道。”
“傳寡人之令,文信侯將兵三萬,伐東周。”
僅僅是瞬間。
呂不韋本就滿是喜意的臉上,更滿是興奮之色:“臣呂不韋謹遵我王之令!”
便在興奮的同時。
殊不知在殿上。
嬴子楚望向他的目光,卻是多了一絲復雜。
惋惜?
無奈?
冰冷?
也就唯有此時的嬴子楚才是明白了。
而隨著嬴子楚的這一句。
在殿下。
身為大秦五大夫的白淑也是深呼一口氣,神色變得凝重起來。
她自然是明白。
嬴子楚這一句話,所代表的意義到底是什么。
此刻的她,沒有興奮,有的只是一絲淡淡的哀思。
“父親,你所希望的天下歸一,白淑或許就要見到了……”
“可是父親,白淑多想你,也能親眼見到你這畢生所要達成的盛景啊……”
不僅僅是白淑。
此刻在直播間中,幾乎所有的觀眾們,也都是陷入了沸騰之中。
“東周若滅,秦一統天下之日,便只剩最后一步!”
“東周一滅,也就是代表著綿延近八百載的周王朝,徹底覆滅!剩下來的,便是以大秦一國,而獨戰六國了!”
“這是八百載以來,中原未有之大變局啊!往后的日子,中原大地之上,恐怕便是紛爭不休,混戰不止了!”
“好緊張……以一敵六,大秦能做到嗎?大秦會勝嗎!?”
“前面秦趙之戰武安君沒趙國四十五萬大軍,取邯鄲;函谷關一戰,武安君一己之力,而覆滅半數列國聯軍!六國因之而弱!加之先秦歷代先王之努力,而鼎大秦一統天下之勢!所以此戰,大秦必勝!”
“唉,說著我也想起武安君了……為了大秦付出了一切,卻終究是沒能見到大秦一統天下的時候……”
“何必如此呢?武安君這樣的偉人,早已不是在乎這些的時候了。還記得他臨行前的那句話嗎?天下一統,早已在他心間!所以,于他而言,哪里來的遺憾?”
“都說亂世出英杰,這接下來的亂世,是否又會出現如武安君那般的人杰呢?”
觀眾們議論紛紛。
他們和白淑一樣。
都在開始期待,接下來的日子了。
很快。
以秦王嬴子楚之令。
秦相呂不韋將秦兵三萬,出征以伐東周。
除卻此番。
大秦皆無戰事。
白淑這個秦將,倒是難得的落得了清閑。
整日于武安君府中。
在那棵老槐樹下。
與白忠論武飲茶。
不過清閑的日子。
終究是短暫的。
很快,一人的到來,便是打破了這短暫的寧靜。
七年未歸。
陸仁依舊熟練的推開了大門。
如同此前無數次的那般。
穿過里堂。
直至內院。
面前熟悉的兩人,將目光投向他。
白忠晃晃悠悠的起身,正準備行禮。
數年的時間過去。
白忠也是老了。
便如同那棵院子里的老槐樹一般。
暮氣沉沉。
陸仁快步上前。
扶住白忠,語氣微沉:“我至府上,不必相迎。”
白忠依舊咧著一排黃牙,臉上皆是笑意:“公子身份尊貴,當得如此。”
陸仁從老丈手中接過手杖,以左肩狹老者右睥,左手扶肩,一面數落道:“白忠,再從你口中說出一個奴字……”
話說到一半,卻怔住了。
而白淑復望向嬴政:“太子至此,所為何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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