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眾席中,當葉知秋說出即將要演奏的曲目名稱后,戴芙琳也是一怔。
他專門為女友而作的曲子嗎?
戴芙琳看了一眼坐在側面不遠處的虞采薇,若有所思。
另一邊,蕭元才與馬文皆是驚訝無比。
馬文嘴角微微勾起,眼中閃過一抹嘲諷之色。
他原以為葉知秋有極大可能會彈奏《野蜂飛舞》,所以自己也選了一首以“快”聞名的曲子,便是有與對方一較高下的心思。
沒想到居然是一首新曲,雖然有些失望,不過他心中認為自己已經贏了。
老實說,這種交流性質的演奏會,算不上什么大舞臺。
而在這種時候突然宣布的新作品,處處都透露出一種極其隨便的意思,又能有多高的質量?
難不成還能出一首世界名曲不成?別開玩笑了。
你彈一首垃圾鋼琴曲,彈得再好也是垃圾,怎么和自己比?
不同于馬文的輕蔑,蕭元才則是一言不發、目光死死盯著臺上,臉色要凝重許多。
對現在這個場面,他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短暫的喧嘩聲,隨著葉知秋在鋼琴前落座盡數消失,整個音樂廳回到針落可聞的寂靜。
此時,一切興奮、質疑、期待的聲音都在收起,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舞臺中那道身影之上。
下一刻,隨著葉知秋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滑過,柔美動人、含情脈脈如絮語般的琴聲緩緩升起。
沒有震動人心的激烈旋律,也沒有快出殘影的絢麗技巧,葉知秋只是坐在那里,神情平靜而放松地彈奏著。
輕柔的琴聲飄蕩在音樂廳的上空,漸漸地,全場觀眾沉醉在旋律之中。
舞臺下,戴芙琳不自覺放松身體,緩緩閉上了眼睛。
在琴聲響起的一剎那,她就有一種清晰無比的感覺。
這是一首寫給愛人的鋼琴曲。
開頭的柔美琴聲,猶如一對愛人在親密地竊竊私語,溫柔、美麗的女主人仿佛有數不盡的親切話語要訴說。
漸漸地,兩人的親密絮語變為愉悅的交談,這里的旋律流暢、歡快而華麗,仿佛少女明朗而歡快的語調,男主人的回應是充滿愛意的寵溺。
很快,旋律變得更加歡樂起來,仿佛是被捧在手心的少女發出了陣陣銀鈴般的笑聲。
《致愛麗絲》這首鋼琴曲的疊部前后會出現三次。
在第一插部結束后,戴芙琳睜開了雙眼看向臺上那道身影,眼神一片恍惚。
琴聲的感染力太強了,由于知道這是葉知秋他為女朋友而作的曲子,方才她一度仿佛看到了兩人親密私語的畫面。
——這對她來說似乎有點太殘忍了。
但她卻無法避免自己沉醉于琴聲之中,還是緩緩閉上了眼睛。
演奏進入第二插部部分,在觀眾視角中,葉知秋的神態也發生了變化,不同于先前眼眸低垂的溫柔,此時的他臉上依舊掛著淡淡微笑,目光卻是堅定、熾熱無比。
一如琴聲是所傳遞的感情。
同一個上低音不斷持續,代表著男主人翁有力心跳,又像他的愛情,誠摯而堅定。
明晰的高音聲部與有力的左手持續音相結合,使人仿佛聽到男主人翁熱烈的表白,看到他深沉有力的眼神,感受到他的堅定不移...
在這一刻,戴芙琳心中第一次升起一股“羨慕”的情緒。
在內心深處,她一直是一名自視甚高的人,較好的家境,出色的身材、外表,在音樂上的才華與造詣...這些都是她自信的資本。
也正因為如此,她一向只對最好的東西感興趣。
最頂尖的音樂學院、最好的導師、最好的鋼琴,當然,也包括最好的男人。
這也是為什么她在明知葉知秋有女朋友的情況下,還會主動去“勾引”對方。
她不止一次聽過導師齊爾曼對葉知秋所創作兩首曲子的評價,因此,她認定了葉知秋就是這個領域的同齡人中,最好的那一個。
既然遇到了,不嘗試一下,她不甘心。而失敗是早在預料之中的,所以也不會傷心。
——這是戴芙琳之前對葉知秋的想法。
如今這個想法改變了,在聽到這首鋼琴曲之后,她對那名叫虞采薇的女子,有了一種強烈的“羨慕”的感覺。
羨慕她能夠得到葉知秋熱烈、真摯的愛。
或許,還有一絲羨慕這首鋼琴曲是為她,而不是為自己而作...
在鋼琴曲的第三插部,旋律的層次變得更為豐富,由慢漸快的和弦仿佛是少女接受了他的表白;在最高音處,一連串的半音階下行,充滿華麗的色彩,猶如此刻相愛的兩人興高采烈的心聲。
在演奏的最后,樂曲再現了開頭的旋律,當音樂逐漸變得輕柔時,仿佛一對戀人執手溫柔相望,畫面在這一刻定格...
戴芙琳第二次睜開眼睛,目光朝側方虞采薇的方向看去。
視線中,虞采薇臉上的表情依舊如演奏剛開始般平靜,或許是燈光的原因,那雙她初見就感覺格外漂亮的剪水雙眸中,似有流光溢彩閃動。
戴芙琳朝虞采薇目光注視的方向看去,毫無意外是坐在鋼琴前那道身影。
戴芙琳無聲輕嘆一口氣,將視線移開,無意中掃過并排而坐的蕭元才與馬文的身影。
蕭元才臉色挫敗,似乎又有種釋然的感覺,而馬文卻是眼睛微圓,一臉見了鬼的表情,似乎很是震驚。
這很正常,戴芙琳心想,如果一個專業的鋼琴家沒有從這首曲子中得到觸動,那便應該懷疑他的鑒賞水平了。
相信自己的導師也會如此...
戴芙琳正想將視線投向坐在第一排的齊爾曼,突然看到自己導師的身影猛地從座位上站起。
接著,這名老人神情激動地用力鼓掌。
下一刻,如同山洪傾瀉般,雷鳴般的掌聲在整個音樂廳中響起。
掌聲中,鋼琴前的葉知秋從座位上站起,向臺下觀眾鞠躬致謝。
他最后一個動作,將左手背在身后,右掌置于胸前,朝某個方向紳士無比地鞠了一躬。
舞臺側面的鏡頭將這一幕拍得很清楚。
那個方向,正好對著和身旁觀眾一樣,虞采薇拼命鼓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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