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陽府,暮州,舊涼城。
除烏州之外北陽府其他州城盡入胡人之手,很多城池被燒殺搶掠一空,來不及逃走的北陽百姓只得掙扎求生。
舊涼城原本窮困,離明月城近,胡人打過來后見沒有什么好搶的,只派了幾百胡兵駐扎在這個地方,順便養兵。
而這里的百姓也淪為了可以隨意魚肉的羔羊。
城內很是蕭條,街道上還有血跡斑斑,黃沙飄過,也無法遮掩這些血跡。街道兩旁的店鋪稀稀拉拉,破敗不堪。路上的行人也很少,有的大都是一些衣衫襤褸,目光麻木的乞丐。
這時四個胡兵出現在街道中央正說著胡語聊天,放縱笑著,周圍的百姓趕緊低頭,不敢正眼看他們。
一些店鋪想關門,但害怕動靜太大驚動胡人,一個個大氣都不敢出生怕找上自己。幾個胡兵走到一家茶館前,毫無形象地坐了下來。
茶館老板是一六旬老者,身材佝僂,見胡人來了,眼里帶著濃濃的懼意,臉上帶著卑微的笑意,顫巍巍地斟茶。
“什么東西這么難喝?老東西,老子要的酒呢?混賬!”一胡兵喝了一口直接吐在老板身上,操著胡語咒罵。
老板渾身一震,以為是茶葉不合胃口,又換了一壺給幾人倒上,幾個胡兵又喝了一口。
“噗~”
“混賬!敢騙老子?”
一胡兵發現還是這么難喝,當即抽出馬刀,刀光一閃頓時鮮血四濺,老板瞪大眼睛捂著脖子倒了下去。靠在黃沙地上,老板眼里帶著一絲解脫,不一會兒便沒了氣息。幾個胡兵朝他吐了幾口口水,接著把店鋪搜了一遍,發現確實沒酒,又開始尋找下一家。
周圍其他人看在眼里,沒有任何波動,似見怪不怪了。
旁邊有一路過的衣衫襤褸的乞丐朝這邊撇了一眼,眼眸深處閃過一絲悲痛,接著朝城門行去。
出城是要搜查的,原則不能帶走任何東西,但一般乞丐胡人連殺都不愿殺,主要是懶得清理。
見這乞丐破破爛爛,身上空蕩蕩的,守城的胡兵也沒攔著。對他們來說,這些乞丐死在外面,城內的味道還少一點。
乞丐出了城后徑直往山里走去,走到一處山腰,他找了一塊石頭坐著。深深嘆了口氣,他抬首望天,神色滄桑無比,語氣悲痛:
“生民骨萬里,化作黃沙泥。
老壯如草芥,女成胡狼妾。
凄苦與誰言,何處是家山?
我只一畫筆,畫不盡悲寒。”
說完,他長嘆一口氣,接著往前行去。
前面不遠處潭小山泉,旁邊有個山洞,山洞中只有一盞簡陋的油燈,一個石臺,一個竹簍,石臺上還堆著一堆畫和一些筆墨紙硯。
這人到山泉邊喝了一口水,接著進了山洞,稍微收拾了下臺面,提筆沾墨畫了起來。不一會兒,一幅畫便躍然紙上,畫中一老人神色恐懼捂著鮮血直流的脖子,而旁邊披獸皮的軍卒則猖狂大笑。
正是剛剛那個茶店老板被胡人所殺的場景。
他望著畫,緊握拳頭,目露堅定。接著他把一幅幅畫小心地收好在竹簍里,帶上幾塊快發霉的干糧,背著竹簍離開了這里。
去的方向,正是明月城。
山間,枯葉飄落,他邁著堅定的腳步穿梭其中。陽光照耀,雖一身襤褸,但他臉上卻顯得有幾分圣潔。
這人正是學宮大比時有著“小畫圣”之稱的莊玄澈。
自從見過素描這種寫實的技法,莊玄澈深受啟發,想開創出一種新的風格。諸多經歷之后,現在他的畫一改之前的風花雪月,閑適優雅,逐漸變為了市井風俗,人物寫實。
大比結束后,他回過一次上京,向當代畫圣徐藍生說過自己內心所想,但徐藍生卻并不看好他的想法。
首先市井風俗為文人所不喜,文人更偏愛一些高雅意境深遠的東西,最關鍵的是,上面的人甚至皇帝也可能不喜...
一些寫實的東西大都是記載民間疾苦,上面的人誰想皇帝看到這些苦難呢...
所以徐藍生不支持莊玄澈的想法,但莊玄澈一意孤行,辭別徐藍生后,只身一人北上游歷。
他不畏艱難,一路向北,甚至到過北定府胡人的地盤,還去過正處戰亂的北陽府幾個州城,期間遭遇了多次生命危險。一路走來,他邊看邊畫,記錄了很多北地的慘狀,胡人的暴行,他現在背著的便是這些畫。
為了畫一些房屋建筑,莊玄澈還另辟蹊徑,用了界尺和引線來幫助畫一些規整的直線建筑、棱角等。
莊玄澈無愧為畫道的天才,其實用界尺和引線的畫法在古代稱為界畫,前世誕生于西晉時期。大名鼎鼎的《清明上河圖》在宋朝就是屬于界畫(現代歸納為風俗畫,古代沒有風俗畫的歸類)。
不過在文人眼里,因界畫需要一堆輔助工具,顯得“匠”氣很重,所以歷史上的地位一直不高。明清時期界畫畫家受到很大排斥,結果逐漸消亡了,這也是為什么《清明上河圖》和張擇端在宋朝籍籍無名,因為張擇端便是專工界畫的。
可大雍并沒有界畫啊,可以說莊玄澈憑借一己之力開創了界畫的流派。
莊玄澈最初的想法是實現畫道的突破,但一路行來見過了諸多民生疾苦,心態早就發生了變化,現在他只想用他的畫警醒世人,告知朝廷和天下胡人的野蠻和北地人民的水生火熱。
現在他準備回去了,他想著就算人到不了上京,也要把畫送去,所以他想去找洛擎蒼。不過官道被胡人重兵把持,他只能從山間小道上繞過去。
一番波折,莊玄澈終于來到了明月城前。
這段時間并未起戰事,很多難民看到一線生機,從各種山間小道涌向了明月城。現在明月城墻外已經來了不少難民,看樣子還有增加的趨勢。
洛擎蒼知曉后,知道不收留這些人早晚會被胡人射殺,和副將一番商議后,令軍卒用吊籃把下面的人一個個吊了上去。
當然,這些人很可能有胡人的奸細,所以每個人都必須由紅衣衛登記在冊查探清楚。
莊玄澈看著這些難民以及城墻下已成枯骨的燒焦的尸體,又是長長一嘆,當即拿出畫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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