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的人,看到我對著屋子中間沒人的地方說話,又全都嚇壞了。
就連于大爺兒子臉色都變了。
“小師傅,你在跟我父親說話嗎?”他問道。
剛才有個表親做載體,他能切實感受到于大爺的聲音和語氣。
可于大爺從人家身上下來后,他們就看不到聽不到摸不著了。
我點點頭,“沒錯,你讓人去香燭店買一個七彩蓮花紙扎,再買個紙梯子!”
“好好,我這就去!”他說完就要往外走,又停下,“現在能開門了嗎?”
“可以了!”
他松了口氣,打開門,之前那個嚇得想要跑的親戚,比他還快,擠開他就跑出去了。
“鬧鬼了!鬧鬼了!”
他這么一喊不要緊,于大爺兒子頓時不高興了,我聽見他在外面大聲呵斥的話。
“三叔,你喊什么?鬧什么鬼?老人孩子都在,你把他們嚇到!”
外面傳來很大的說話聲,我沒理,胖子好信兒出去看了一眼,回來后,對著我搖搖頭,撇撇嘴。
我就明白了,那些親戚肯定會有驚動。
但是現在我不會管他們,只盯著于大爺一個就夠了。
他現在是生魂,如果不按照時辰離開,就會變成孤魂野鬼。
要是再想干什么,找個人上身的話,說不準就會化厲。
“于大爺,您也別光站著了,你兒子都給你準備了回魂飯,你先用飯,回頭東西到了,我親自送您上路!”
“好!謝謝了!”于大爺對我做了個揖,就往桌子那邊走去。
我剛剛掃了一眼,也就雞鴨魚肉,水果,沒有牛肉馬肉忌諱的東西。
民間,人剛死的時候供的飯菜,叫倒頭飯。
就是用碗裝好米飯壓實倒扣在碗里,旁邊點上引路燈。
反扣的飯上插著一雙筷子,用來區分活人吃的飯菜,所以在家里吃飯的時候,大人會經常糾正孩子的習慣。
不要把筷子插在飯里,要平放著。
這個飯,過了當夜后,第二天要找個僻靜的地方倒掉,不能給活人吃。
而頭七的回魂飯,傳說是由牛頭馬面跟著一起回來的,除了招待亡者,還要招待陰差。
所以,不能有牛肉馬肉,犯忌諱,認為陰差會生氣,到時候會讓死者在地府受苦。
當然了,各地風俗因為地域關系,也不盡相同。
但最起碼,江城這里,還是這種講究的。
時間過得很快,房間墻上掛著的電子鐘報時了,已經是午夜十二點了。
周圍漸漸升起白霧,溫度又有些下降。
屋子里的人等得有些不耐煩,都紛紛起身出來進去的,找人說話去了。
于大爺孫子跟在他父親身后,氣喘吁吁地回來了。
“師傅,你看看,買的對不對?”他把東西放在了地上。
我看了眼,點點頭,“沒有錯!”
只要是香燭店,老板都懂一些老規矩,所以,有人上門特意指出要買什么,他們都不會推銷別的東西。
香燭店、棺材鋪講究也不少。
我回頭看向于大爺,他已經吃飽喝足,正笑瞇瞇地看著他孫子。
外人看著桌上的飯菜都沒動過,我卻能看到杯盤狼藉。
“于大爺,時辰到了!”我說道,從供桌旁邊拿過四支香,點燃了,念叨了幾句送行語,拜了拜,插進了香爐里。
點香有講究,平時我們都是點三支香,是為敬天、地、神的。
而點四支香,則是敬天、地、人、鬼!
因為剛剛去世的人,沒入輪回的,是鬼,過了頭七后,就恢復敬三支香了。
有人不懂,都是點三支。
所以,我點了四支香后,有人就忍不住問了,“師傅,你怎么多點了一支?”
我看著他笑了,沒回答,而是拿過那個七彩的蓮花座和紙梯子,放進了火盆里。
我看向于大爺,他正在看著他孫子。
我沒點火,扭頭也看向他孫子,又看回于大爺,“于大爺,你是不是有話要跟你孫子說?”
于大爺點頭。
我起身,拿過一根香,點燃了,遞給于大爺孫子,“你爺爺有話跟你說,你拿著這只香,站到中央,如果感覺有人拍你,你就松開手,明白嗎?”
于大爺孫子有些害怕,但是亡者是他親爺爺,就接了過去,站在了中間,對著于大爺的遺像拜了拜。
“爺爺,孫子送您上路,有什么不放心的您就說!”他說著話,聲音哽咽了,眼淚也下來了。
于大爺看起來有些激動,魂體都有些不穩了,我知道他馬上就要離開了。
“于大爺,有話快說,時間不夠了!”我催道。
“好好!”于大爺走過去,手伸向了孫子的胳膊。
于大爺孫子感覺到胳膊像是被人拍了一下,就按照我說的話,慢慢地松開了手。
而手里的那支香,卻停留在了他面前,沒有掉下去。
這一幕,極度詭異,周圍人看了全都緊張起來。
而我卻看到于大爺接過了那支香,閉上眼,使勁兒吸了一口,那支香,肉眼可見地燒了一大截下去。
“爺爺最遺憾的,就是沒有看到你結婚生子,以后你要聽你爸媽的話,他們老了,要多陪陪他們!爺爺走了……”
我一句一句地跟著說出了于大爺的話,話音一落,那支香“啪”地掉在了地上。
“嗚嗚……”于大爺孫子頓時嚎啕大哭起來,屋子里哭聲一片。
我立刻高聲說道:“送于老爺子上路啦!”
我蹲下,點燃了火盆里的東西,一股白煙冒了出來。
詭異的是,白煙凝兒不散,打著旋兒在一米多高的地方,變成了一大塊一大塊的樣子飄開。
忽略掉下面的火盆,就像是一朵一朵的云彩似的。
這樣的景象,讓在場的人全都忘了哭了,目瞪口呆地看著。
我也看著于大爺的身影漸漸消失不見了。
我轉頭看向于大爺兒子,“好了,事情結束了,老爺子去入輪回了!”
于大爺兒子,感激地緊緊握著我的手,一個勁兒地說著謝謝!
“不早了,大家也都早點兒休息,我回去了!”我提出了告辭。
“我送你!”葉大爺孫子站了起來,抹了抹眼淚,也是滿臉感激。
“好!要是方便的話,就麻煩你了!”我沒有推辭,跟于大爺兒子點點頭,和胖子離開了。
樓門前,還沒散去的那些親戚看我出來,很多人臉上都露出懼怕的神情。
我對這些目光根本不在乎,經過他們也沒看一眼。
出了門,剛要上車,于大爺兒子追了上來,塞給我一個信封,“小師傅!請收下,這是我父親交代的!之前我……對不住了!”
我沒推遲,直接接了,“好!您忙,我們走了!”
于大爺兒子開著車把我們送到了老街,我們下車后,他沒立刻就走。
猶豫著問了我一句:“師傅,你還收徒弟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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