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深圳,夜色迷人 > 第149章 窮人孩子當掉家
  宣和二十二年,三月二十二,寒食,小雪。

  一則重磅消息,令常年遭受吳狼欺壓盤剝,早已麻木的順城眾生,無不為之振奮歡呼,奔走相告,乃至喜極而泣。

  吳狼死了!

  街頭巷尾,每個參與過映霞樓一戰的人都在繪聲繪色描述。

  那個惡貫滿盈,人神共憤的人間惡霸,被法隆寺圣僧觀海大師一語成讖。

  先是遭受天雷,被炸開老巢,然后狗急跳墻臨死反撲,落入大皇子殿下手中。

  大殿下當場痛叱其一百零八條罪狀,直叫吳狼瑟瑟發抖啞口無言,最終被一刀梟首,落地成盒。

  其心腹余黨,也隨之一同領了便當。

  “痛快!”

  “大殿下除惡務盡,當浮一大白!”

  “誰說不是,真沒想到熬了這么多年,還有見到順城變天的一天……”

  正當人們爭相慶賀之時,又一個巨大的喜訊接踵而來。

  “大皇子殿下宣:吳狼為禍順城多年,今幸得上蒼庇佑,兼我臣民上下一心,終除此惡獠,此非本宮一人之力,實乃諸民之功也。”

  “此番除狼義舉,上應天心,下合民意,今妖氛掃除,玉宇澄清,本宮當與民同賀。”

  “此后三日,凡我順城百姓,皆可出入城中任意酒肆樓館,恣意享用,各樓肆主人不得拒絕,一應消費,由本宮埋單。”

  “嗷嗚,殿下英明……!”

  一紙告示貼于城樓,引來萬眾歡呼,一日三頓,各家酒肆樓館場場爆滿。

  軍戶、農夫、小販、流民、乃至乞丐,無數底層百姓有生以來第一次,體驗到了酒肉管飽的幸福滋味。

  吃水不忘挖井人,這些人每每飽餐出來之后,都會對著楚嬴居住的小院方向,恭恭敬敬彎腰作個揖。

  然后說上一句“感謝殿下”,再打幾個響嗝,這才摸著圓滾滾的肚子,心滿意足地開懷離去。

  由于短時間內客人暴增,每餐過后,這些酒肆樓館必定滿地狼藉,甚至睡倒一地醉漢,吐得堂內越發臟亂不堪。

  擱在平時,酒樓的東家和掌柜們,鐵定一個個臉上烏云密布,滿臉嫌惡,更甚暴跳如雷大聲叱罵。

  然而這三天里,這些人倒似一致轉了性。

  迎來送往,事必躬親,比之金麗館外攬客的姐兒還要熱情三分。

  每次送走一批客人,總是笑得堪比彌勒佛還要和藹可親。

  然等人一走,又似商量好一般,同時盯著對街的同行,目光交鋒,刀光劍影,暗藏殺機。

  一見街上又有行人經過,立刻換一副面孔,笑得春風拂面,再次爭先恐后展開搶客大戰。

  畢竟,未防這些商賈陰奉陽違,楚嬴曾事先派人私下打過招呼,所有消費雙倍埋單。

  作為合格的商人,這種千載難逢賺快錢的機會,又豈能輕易放過?

  “客官,你們是外地人吧,正好飯點,不如客官就來我們這邊用餐吧?”

  “去他家作甚,我們店里有上好的桃縣老白干,甘烈爽口,保管客官喝個痛快。”

  “客官還是來我們這邊,本樓有烤羊腿、松江小肚、蜜汁麻鴨、四喜丸子……”

  一串菜名報出來,滿臉風塵仆仆的漢子,冷峻的腮幫線條情不自禁蠕動起來。

  悄悄咽下一口唾沫,晁遜回頭看著身后的妻子,張了張嘴,遲疑一下,復又張了張嘴:“英妹,你看……”

  身著一襲舊衫的女子,臉上纏了一圈同樣褪色的圍巾,只露出鼻梁以上的部分。

  聽丈夫這么說,梁紅英下意識捏了捏早已干癟的錢袋,英挺的眉眼逐漸黯然。

  她沉默片刻,抬頭朝街道盡頭張望幾眼:“要不,再走一段路,沒準前面有賣燒餅的。”

  “銀子不夠了嗎?”晁遜嘆口氣,一臉愧疚地道,“哎,都怪我,是我連累了一家人。”

  “遜哥別這么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你是我梁紅英挑中的男人,我從不后悔……”

  女子話音剛落,身旁一個十一二歲少年,不合時宜地開口:“爹,娘,現在是說這些的時候嗎?”

  少年臉凍得烏青,讓他的表情看起來越發寡淡,蒼白的嘴唇在寒風中打著顫:

  “都一天沒吃東西了,你們……你們是武人,倒還扛得住,可是我畢竟還是孩子,再……再說,萬一前面沒有賣燒餅的又咋辦?”

  這個問題無疑難住了梁紅英,面對一群酒樓掌柜,晁和擦擦鼻子,很沒眼力地又補了一句:

  “這個可能性很大,畢竟,繼續喝西北風,終究填不飽肚子。”

  “娘你不要誤會,我并沒有想進酒樓吃飯的意思,雖然我們是沒錢,但當點家什玩意,多少還是能應付一頓。”

  說完樣咽口唾沫,又把腰帶勒一勒。

  “不如把你當了?”

  梁紅英低睨著自家少年老成的兒子,狹長的眸子瞇起,隱隱含著殺氣。

  晁和瞬間提高警惕,明智地轉移話題:“咦,娘,你的眼睛怎么了?”

  “被風雪迷了。”女子眼縫迸出銳光。

  “哦,那我們還是前面去買燒餅吧。”

  少年終于知道沒戲,沒敢堅持,風雪中響起一絲嘆息,輕微得難以捉摸。

  都說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怎么自己當點家什下個館子就不行呢?

  一家三口外加一批馱行禮的老馬,正要離開,少年的手卻被一個掌柜強行抓住,往大門里拽:

  “這么冷的天,吃啥燒餅,小公子快隨我樓里來,喝碗參湯暖暖胃。”

  少年毫不反抗任憑拉拽,一臉面癱地對女子喊道:

  “娘,你看,并非孩兒愿意,孩兒真沒辦法,真沒……”然后“極不情愿”地進了大門。

  “……”

  梁紅英的眼角抽抽,不知該哭還是該笑,半天憋出一句:“這死孩子,都跟誰學的?”

  隨后扭過頭,眼神嗔怪地盯著男人。

  “冤枉啊,英妹,這么多年,你還不了解我嗎?咱家兒子的性子,可不是我能教出來的。”

  晁遜連連擺手,不是自己的鍋堅決不背。

  梁紅英目光愈發不善:“你的意思,是我教出的這個怪胎?我怎么這么命苦,遇到你們這對父子。”

  “英妹,你剛才還說,嫁給我無怨無悔。”

  “那是剛才,我現在反悔不行啊?”

  女子翻個白眼,一叉腰,邁開修長的雙腿朝樓內走去:“進去吃飯,付不起賬,你留下來打雜還錢。”

  “……”

  晁遜嘴角抽抽,看著那匹瘦骨嶙峋還得馱一堆家當的老馬,忽然生出同病相憐的感覺來,男人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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