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越來越冷了。
陳未揚起頭,望著被灰暗浸染的天空,幾縷雪花從空中飄然而下,無聲中攜帶冬氣而來。
相信用不了多久,身處的這座城市將會是一片銀白。
今天是姜萊回國的日子,飛機到站的時間還有半個小時,他點了一根煙,撐著傘,一路走,一路逛,一直穿過行人步履匆匆的街道。
直到喧囂歸寂,視野一片坦蕩。
距離年關還有一段時間,臨坐在北城郊區的國際機場并不忙碌,甚至周圍的幾家小店都緊關著門,從縫隙中可以看到偷溜出來的光線。
他將垂落的圍巾繞了一圈,一個不小心打在了火紅滾燙的煙頭上。
“還好沒有燙出個洞。”陳未心有余悸道,索性將那還剩下三分之一的煙扔到一旁的垃圾桶里。
他打了個噴嚏,揉揉鼻子選擇了前幾次與她回國相約的地方。
路燈下,陳未搓著手等待著屬于他們的未來,不一會兒周遭已經出現了積雪。
呼出的熱氣在燈光的映照下如煙一般飄散,只可惜沒有星光與圓月的點綴,他的思緒并不能借著夜空飄搖至那璀璨的夜空。
一陣腳步聲從黑暗中傳來,他轉過頭,露出了自認為干凈陽光的笑容。
只是到了他這個階段,還保留著屬于少年的純真嗎？
距離越來越近,陳未甚至能看到,她那對在燈下如玉一般明亮的眼睛,青絲隨著寒風輕輕地飄搖,發梢染上了幾縷不安分的雪花,修身的大衣也顯得她身材格外高挑。
“帥哥,能不能幫我提一下行李？”
“不能。”陳未把手重新插在兜里,還不等姜萊說話,他補充道,“稱呼不對。”
“喂,你還沒求婚呢,總不能現在讓我叫你老公吧？”
“咱倆除了缺個孩子來證明關系,夫妻之間的事什么沒做過？”陳未此刻臉皮格外的厚,一點都不帶害臊的。
“哦？”姜萊脫掉了手套,伸出手揪住了陳未的耳朵,“你確定沒有孩子？”
“什……什么意思？”陳未咽了口唾沫,聲音不自覺的有些發顫。
他看著姜萊淡妝輕點的面容上露出了一個壞笑,可即使是壞笑也依舊美的動人。
“一月前你來紐約干的,好事！”
姜萊將’好事’兩個字咬得極重,一只手不自覺地捂在腹部。
只是一瞬,陳未便被各種復雜的積極情緒籠罩,張著嘴卻始終不知道要說什么,直到一抹香吻堵住,才將這種喜悅寄于其中。
“你的禮物我收到了,此生沒有比這更好的禮物……”
至少在這一刻,他仿佛一瞬之間就悟得了,那被人們常常掛在情感博客的一句話：世間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別重逢。
如果把他和姜萊的感情經歷用‘重歸于好’四個字來概括,是不是顯得太過稀疏平常了一些呢？可靜下心來想想,他們的感情本來就不特殊,如果不是跨越時空這一奇幻因素的點綴,這個故事真的是乏味且糾結呢。
……
陳未緊了緊前不久姜萊為他挑選的衣服,盡管他從一開始就覺著不是很好看,花里胡哨的,一點都不穩重,但耐不住身為孕婦的她,一陣反常態的撒嬌加賣萌。
公交車從遠處緩緩駛來,他伸出手接了一縷雪花,迅速地消融在手掌之中。
這雪經久不停,也不知道何時是個盡頭,天氣預報上好像是說今晚十二點準時停歇,可天氣預報又有幾時準過呢？
明明下雪那天它也只報道了多云轉晴。
陳未輕笑一聲,便登上了這輛好多年沒有坐過的公交車。
透過車窗,風景在平穩的車速中穿眼而過。
雪越來越大了,能看到路上的行人都加快了腳步,陳未哈了口熱氣搓著手,他忍住給姜萊打電話的沖動,隨著晃晃悠悠的公交車前往已經明了的目的地。
“海情麗都到了,要下車的乘客請您攜帶好隨身物品從后門下車……”
陳未早早就已經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排在一眾乘客的前面。
平穩走下臺階,看著上面的積雪,記憶不由得回到了那一天。
“當時如果真的摔倒,估計就真是狼狽凄慘的化身了。”
他走到不遠處墻上張貼的海報,即使位置一樣,風格相似,總歸還是和記憶中的不同。
隊伍不長,附近更沒有黃牛晃蕩,他拿著票墜在了隊伍末尾。
這一刻他不需要有任何的心理負擔,更不會有那抹落空一程的悲愴。
這場音樂會是為他和她的未來而舉辦,也必將成為今后人生中一抹難忘的重彩。
進入大廳,陳未一眼就找到了坐在首席的姜萊,她長發披肩,沒有化妝,只有清麗。
在座的人很難想象,這個懷著孕的美女,便是這兩年以國風建筑享譽國際設計界的知名設計師。
陳未并沒有直接坐到她的身邊,而是轉身向舞臺后方走去。
提前和工作人員打好了招呼,見到了已經打扮好的小鹿,她將齊肩的短發扎成了馬尾,男士燕尾服在她身上有種說不出道不明的優雅。
“陳總,楚生還在準備。”
“嗯,我知道了。”
他拿起一旁的吉他,輕輕撥動了下琴弦,腦海里回蕩著即將登場的旋律。
“行了行了,練這么久了彈得還這么爛,待會兒我彈你唱！”趙楚生從換衣間走了出來,并沒有他演唱會上那般華麗,白板鞋,黑外套,牛仔褲,和隨便從街上拉出來的一個普通青年毫無區別。
“今天的主場屬于你,自己寫的歌詞沒忘吧？”
“當然沒有。”
陳未把吉他遞給他,起身拍了拍臉。
……
“有緣之人可以逆轉時光回到過去,我和我的愛人作為這場時光旅行的見證者,很榮幸能夠占用各位寶貴的時間,來傾聽陳某這首時間不會讓愛凋零。”
場上的觀眾微微有些驚訝,因為在音樂會的節目單上,并沒有這一幕,但在場的還是抱著新奇和好奇看著聽著。
甚至有一些認出了陳未和他身旁的趙楚生,一時之間,場內滿是喧囂,直到琴音響起,方才在音樂中慢慢平息。
陳未掃過首席上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不管在前半輩子他與這些人有著怎樣的聯系,在這一刻他們所表現情緒就只有一個,那是對他和她未來的祝福。
在無聲的祝福中,他拿著話筒開始唱起了人生中寫的第一首歌,也是唯一一首歌,更是只唱給一個人聽的歌。
“時間命運
平凡至極的我啊
尋不到它們存在的聯系
所以只能吞忍你離開后的孤獨
強忍命運帶來的痛楚
狼狽地藏匿在失意者的世界一隅
顫抖地期盼著黎明的遠離深夜的到來
回過神來
我也成為了他們的一員
無能的感嘆時間與命運的不公
當人生在眼前崩裂成四分五裂的碎片
我將這一切都歸咎于
看不見你了
過去未來
迷茫至極的我啊
始終追尋不到你的背影
我們的未來就像一座久未放晴的城市
密集的雨幕不會淹沒我的悔恨
迷霧卻始終蒙蔽著我的心和眼
一次又一次地阻攔彼此去探尋的腳步
即使過去的愛戀終將沒有結果
我也無法接受此刻這個現實
勉強露出的微笑
一定是因為過去的幸福還未燃至死灰吧
破除了時空的壁壘
重新選擇黎明拒絕黑暗
可你為何這么耀眼
令我寸步難行
倦了膩了夠了
我選擇了逃避
逃避著逃避著
直到毫無理由
醒了悔了好了
我選擇了追逐
追逐著追逐著
直到寸步難行
這時我才深刻明白
不管怎樣
我們的愛都沒有被時間凋零
……”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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