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有臉來見我，哈？！”
待堂下之人傾訴完畢，宋虎怒然拍案，只是喝問之聲剛才吐出，就轉為劇烈的咳嗽，一張粗獷的臉龐亦是瞬間變得慘白，儼然一副虛弱之色。
“大哥！”孤身而來的侯杰見此連忙就要上前，卻被堂內宋虎麾下的軍官擋下，黑洞洞的槍口之下，侯杰神色復雜，頹然嘆息道：“大哥，你莫要動氣。”
“莫動氣？哈哈！”宋虎扶著椅子坐下，怒極反笑道：“若非老天爺庇佑，看不過你這弒兄歹人的狡詐行徑，讓我那晚僥幸逃脫，今日我哪還有氣可動？”
侯杰垂首默然。
宋虎猶不解氣，罵道：“你個陰險小人，我把你當親兄弟，你把我當什么，啊？竟在孩子的定親宴上做手腳，活該你被曹蠻背叛啊，你怎么沒死在那晚吶？！”
“大哥！”侯杰終于開口，他抬起頭來，直視宋虎的雙眼，“你以前常說，男人不怕犯錯，怕就怕錯了不認，認了還不改。大哥，今天小弟是來認錯的，請你給我一個機會。”
話音未落，被罵時仍站得筆直的侯杰，忽然一下子跪倒在地，以頭搶地，發出一聲清晰可聞的悶響。
宋虎見狀怔住，久久不語。
“哎~還跪什么，起來。”他忽然嘆了口氣，滿腔怒火已悄然無蹤，扶胸輕咳兩聲，他拿起桌上茶水喝了一口，潤過喉嚨，又重復道：“等我死后再拜也不遲，起來！”
侯杰終于抬起頭來，額頭的鮮血順著臉龐流淌下來也不去擦，只目光堅毅地望向宋虎。
而此時此刻，宋虎不禁有些恍然，呢喃道：“此時此景，一如當年啊，那時你也是帶著這般眼神跪在我面前，乞求我拉你一把……”
“大哥，往日之恩，小弟只能來世再報了。”侯杰聞言也想到當初他們一家落難之時，若非宋虎的幫助，哪來的后來的侯大帥，一時間心底愧疚難捱。
只是，他今日畢竟不是為了道歉而來。
若是為了道歉，他必不會親身而至，最多親筆書信一封。
“大哥，小弟今日前來，是為向你謝罪，現在我人已在此，無論你是打還是罵，小弟都咬牙受著。只盼大哥念及往日你我兩家的情分，且給小弟暫留口氣，待小弟拿回登封城，報仇雪恨之后，大哥您是要殺要剮，都如您意愿！”侯杰直視宋虎，目光決然中透出一股狠厲。
宋虎瞇著眼睛坐在椅子上，聽過侯杰決絕的話語后，面上始終神色淡漠，好像不為所動般。
站在宋虎身側半個身位，穿著一身挺拔軍裝的中年男人這時卻欲言又止，不時瞥向侯杰的眼神里清晰流露出厭惡與忌憚之色，只是不待他斟酌完畢措辭，終于就要開口的時候，宋虎已抬起手掌，輕輕搖晃了兩下。
宋虎望著跪得上半身筆直的侯杰，呵呵笑道：“老弟啊老弟，你這是不是就有點過分了，你當自己是劉邦啊，還是當我是霸王項羽吶？”
侯杰微微皺眉，忽然抬起左手，四指彎曲唯剩尾指，張口含住。
“哼！”他面色有一瞬猙獰，隨后漲紅的臉色瞬間蒼白下去。
“噗！~”他張口抬頭一吐，一節被血水包裹著的指頭，便落在了地上。
宋虎瞳孔微縮，手掌下意識發力，緊握住椅子扶手。
侯杰面皮抽搐了幾下，嘴角滲出一縷鮮血，張口問道：“大哥，我錯了，請給我一次機會！”
話音落下，他一如之前那般，再次重重叩首，額頭傷口流出的鮮血，暈染起地面。
包括那名欲言又止的軍官在內，見此情形，在場眾人無不色變。
宋虎沒有立即回應，只坐在那里，扶在扶手上的手掌抬起，五指敲擊起扶手來。
“好！”片刻之后，在一道嘆息聲中，宋虎望著俯首跪地的侯杰道：“老弟……這是我最后一次這么叫你，你想報仇，我給你這個機會。趙忠。”
“大帥。”中年軍官連忙上前一步，頓首待命。
“率你麾下所部，即日起，歸于侯杰帳下，他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宋虎肅然說道。
“大帥……”被換做趙忠的心腹抬頭略有遲疑，但看到宋虎那不容置喙的神情，他立刻頓足行禮道：“是，大帥！”
“侯杰。”宋虎的目光越過身前軍官，直身而起，與昔日兄弟的目光碰撞在一起。
對視，卻是沉默。
良久，他嘆了口氣，擺手道：“你去吧。”
說完這話，他背過身去，再不愿去看侯杰。
侯杰閉上雙眼，默然垂首，手掌撐著地起身，也不再言語，轉過身去，一步一步走向外邊。
不多時，孤身前來的侯杰已換上了昔日的軍裝，騎在一匹毛發黝黑發亮的大馬上，淡漠看著不斷集結匯聚而來的軍隊。
軍隊很快就將宋府門前寬闊的大道填得滿滿，但卻不顯擁擠，只因隊伍之前，趙忠高聲大喝，士兵立即回應如雷，并迅速整齊列隊。
不提其投入戰場時的戰力如何，僅從此看，倒已顯得治軍有道了。
“侯大帥！”趙忠驅馬來到侯杰身側，極注重尊卑地讓出半個馬頭，對侯杰一個敬禮。
“嗯。”侯杰對此很是滿意，目光掃過隊列整齊的士兵，手中馬韁微拽，竟自主勒馬退后半步，與趙忠并齊，掃出的目光也已收回，落在趙忠的身上時，冷峻的臉上更是流露出一抹淡淡淺笑，“趙將軍，大哥讓你來幫我，我很感激。接下來，就麻煩你了。”
趙忠看著仿佛真誠拜托他幫忙的侯杰，暗暗皺眉。
宋虎說讓他輔助侯杰，可有些事情是不言而喻的，對于侯杰而言，他真正的身份可算是督軍。然而侯杰此刻之舉……看似很是上道，卻與其之前行為相異，讓他一時摸不著頭腦。
“輔佐侯大帥乃末將職責所在。”他想不通也不再去想，頷首應了一聲，隨即想到什么，又道：“侯大帥，有件事情，末將認為有必要告訴你。”
“哦？什么事？”
“近日，曹蠻收攏完兵力后，向四方勢力發書，似乎有什么大動作。”
“嗯。”侯杰點點頭，輕笑道：“多謝。我大概已經知道他想干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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