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C掌門人王雪紅終于如愿以償的見到了方總。
在這樣一個寒冷的冬夜，她忽然有點熱淚盈眶，真的不容易……
王雪紅差點就脫口而出一句「方總你終于肯見我了」，只是，臨到嘴邊又忍了回去，這一路上她就在反復思考HTC與易科的接洽，不管申城還是紐約，易科出面接待的高管職務都很高，紐約這邊更是聯合創始人，沒什么好指摘的道理。
這一趟飛去硅谷也沒提前預約，人家自然有他自己的行程安排。
這么一想，心情就平復很多。
然而，方總見面客客氣氣的兩句話又重新讓心情起伏。
「王小姐，不好意思，不知道你到硅谷，早知這樣，我就在硅谷等著你了。」
「一直想去寶島走一趟，可惜，沒能成行，不能拜會王總，實是憾事。」
方卓「王小姐」的稱呼讓虞紅略微側目，隨即才意識到是按臺塑集團創始人那里來算的，這個「王總」是指今年十月去世的王永慶。
王永慶被譽為「寶島的經營之神」「寶島的松下幸之助」，創辦的臺塑集團涉及煉油、石化原料、塑料加工、電子材料、半導體、機械、運輸、生物科技、教育與醫療等領域，實是寶島企業的龍頭。
值得一提的是，臺塑集團旗下的南亞科是DRAM大廠。
梁孟淞介紹的那位高啟全是華亞科的總經理，而南亞科就是華亞科的大股東。
王雪紅輕輕吸氣，平復了下情緒，更多的倒是有些驚訝于方總沒有想象中的……盛氣凌人。
連LG那種公司都被禁售，專利領域更薄弱的HTC在類似的裁定上顯然更弱勢。
她現在有理由相信，ITC在禁售LG之后可以加快裁定易科與HTC專利訴訟的流程。
不過，王雪紅轉念一想，老話說得好，咬人的狗不叫，越是這樣越得謹慎。
她思緒轉動，也很認真的回應了方總的問候：「我父親年初在家里還提起過方總，認為易科取得了讓華人矚目的成績。」
方卓嘆了口氣，不無遺憾的說道：「我也只是碰上點時運罷了，真正能像臺塑集團那樣長盛不衰才是讓人敬仰。」
王雪紅見這方總愈發不叫，也就愈發謹慎。
江湖上不是沒有故事流傳，雖然人在寶島，也聽過一些惡意收購新浪、反手插刀企鵝、黃總家城慶子之類的傳說。
不敢輕易斷言是怎么回事，反正方總不是好相與的人就對了。
她同樣客客氣氣，保持應有的誠懇姿態。
之前見虞總的時候雖然已經解釋過LG對易科反訴的舉措，屬于公司之間專利訴訟的常規應對，這次見到方總還是重新解釋了一遍。
方卓笑瞇瞇的沒有在意，表示這些都很正常。
只是，當王雪紅喝了一杯茶，開始談HTC未來計劃搭載安卓系統，打算加入PRO聯盟的時候，她立時就瞧見了方總的變化。
「王總，這個事嘛，施密特今天上午還和我聊過。」方卓已經更換了對王雪紅的稱呼，「就像虞總和我都說過，易科絕對愿意與同行良性競爭，但是……」
他話鋒一轉，看著HTC的掌門人，也很誠懇的說道：「HTC畢竟侵權了不是？」
王雪紅不愿落人口實，生怕這方總還弄個錄音之類的手段，沉吟道：「我十分贊同易科的良性競爭，PRO聯盟就是一項有益于行業的創舉，也很認同易科公司保持進步的宗旨。」
「開源的安卓和機皇Mars無疑能不斷的吸引來手機廠商，即便是諾基亞的塞班，它也必須拿出足夠的競爭
力才行，HTC愿意加入這樣良性競爭的循環，愿意一起往前看。」
方卓聽明白了王總的意思，還有諾基亞和塞班呢！安卓的市場競爭不是高枕無憂！HTC愿意站在安卓這一方，多少算是一個助力。
他往后一靠，還是剛剛說過的話：「HTC畢竟侵權了不是？」
「方總，安卓陣營現在還欠缺中端機型，這是HTC能夠很好補充的，關于專利，我們可以談談如何授權的問題。」王雪紅表示了HTC的威脅程度很低，又提及專利授權費用可談。
方卓嘆息：「HTC侵犯的是易科千百名工程師日日夜夜的努力，這不單單是專利授權的問題。」
王雪紅終于等來一些變化，聽著這口吻，立即說道：「我這次過來和易科談授權是帶著誠意而來。」
可以加錢！
然而，她出乎意料的見到方總再度搖頭。
「這真不是錢的問題。」方卓說道，「王總，你覺得我和易科是那種揪著一點專利費不放的嗎？」
王雪紅在申城的時候覺得是，在紐約的時候也覺得是，這次從硅谷再回紐約，忽然有點驚疑，莫非真不是？
這時，旁聽的虞紅把話接過來，嚴肅的說道：「王總，像你剛才說的，易科看重的是保持進步和良性競爭，從不愿惡意的使用專利來針對同行，HTC愿意搭載安卓，這是一件好事。」
「對HTC和安卓來說，都是好的。」
「但也像方總說的那樣，HTC侵犯易科專利，然后輕飄飄的什么事也沒有，于情于理都很難讓人接受。」
「這個事不光方總為難，我們公司內部也很為難。」
「我們考慮來考慮去，大家同是華夏廠商，又何必把場面做那么難看呢？基于這一點，正好易科在華夏打算推動安卓移動服務的認證，也不是不能有更大的合作空間。」
王雪紅的眉頭皺了起來，敏銳的察覺到要素「安卓移動服務認證」。
今晚見面只有三個人，她也就直接重復這幾個字，要看看有什么玄虛。
方卓已經和虞紅談過YMS的規劃和推行時間，這會便由她代勞，敘述這樣一個華夏版的安卓移動服務認證雛形。
框架并不復雜，王雪紅也是手機行業的內行，更何況，現在還有谷歌珠玉在前。
王雪紅只聽了一遍就明白，方總終于還是把牙呲出來了！
什么不是錢的問題？是掙小錢和掙大錢的問題！
這是要制定規則，搭建平臺，大口吃肉，大碗喝酒啊！
她只有一個疑惑，谷歌能答應？
「安卓移動服務，這個……」王雪紅斟酌道，「聽起來和谷歌現在提供的服務有些相似。」
「對，正是因為谷歌在華夏市場不太行，為了維護安卓生態，易科也只能當仁不讓了。」方卓直接肯定了王總的判斷。
王雪紅轉動著思緒，這……
不太好吧。
她問道：「方總，既然你這么坦誠，那我也想問個明白，易科與谷歌是商量好華夏的業務劃分了嗎？」
這種事聽起來是對谷歌利益的挑戰，哪怕，谷歌在華夏半死不活，可畢竟還沒死啊。
萬一后面活了呢？
「易科與谷歌有一致的利益追求，這件事正在協商。」方卓倒也沒隱瞞。
如果協商失敗呢？
王雪紅沒問出來，只是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情況挺明顯，易科要在華夏市場和谷歌爭奪利益，主導安卓系統在內地的發展，現在想把HTC拉下水，如果不從就把HTC踹下懸崖。
問題在于，如果易
科與谷歌起了紛爭，HTC到時會不會再做選擇？海外市場對HTC來說遠比內地市場重要。
HTC很大的業務都是幫微軟做手機代工，這次選擇安卓已經屬于轉向。
偏偏，專利上又勾連出兩難的選擇。
王雪紅左想右想，一時間難以有所傾向，她緩緩出聲：「方總，這個事我們需要仔細斟酌考慮，但我要說，完整完善的安卓生態才最有戰斗力。」
方卓頷首，又無奈道：「誰說不是呢？問題在于，谷歌在國內做不起來，有著很大的政策風險，易科也是安卓公司的股東，萬萬不能坐視自家生態生亂。」
王雪紅覺得這話是有道理的。
易科有它的道理，谷歌也有它的道理，自家還有自家的道理。
不能說誰對誰錯，只是需要權衡。
王雪紅最后說道：「HTC是一家立足于全球市場的企業，考慮安卓系統免不了要與谷歌有所接洽，這對我們來說同樣重要。」
方卓知道這是王總要和谷歌交流，點頭道：「這是自然的。」
只是，當他起身和王總握手，也不得不提醒對方：「王總，ITC的裁定流程已經在加速，留給我們的時間或許沒有那么多。」
王雪紅心中一緊，澹定的和方總告辭。
時間已經是凌晨。
王雪紅拿出手機，找到施密特的號碼，猶豫了一下，這邊剛結束就通知谷歌，是不是顯得太急切了些？
她考慮到方總和施密特的鐵三角關系，還是把手機放了回去，免得這兩家關系正常，倒是自己這里太敏感。
其實，HTC在華夏市場跟不跟易科的移動服務都無所謂，只要搭載安卓，不是跟易科，也得跟谷歌，又有什么區別呢？不是這個當爹就是那個當爹，如此而已。
只要谷歌同意，這個條件對身處專利訴訟中的HTC來說，簡直不算是什么條件。
王雪紅坐在回酒店的轎車里，反復思索今晚見到的方總本人，確認他確實有野心，但這份野心可能是對著谷歌，而不是HTC。
似乎好像還是一種利好。
只要妥善處理與谷歌的交流就行。
翌日，上午八點鐘。
王雪紅組織好措辭，把電話打給了谷歌的施密特，進行易科在華夏業務的交流。
然而，她剛說了個大概，電話另一端的施密特就是一陣憤怒。
動作太快了！動作太快了！
谷歌在華夏還沒死呢！
姓方的昨天說易科服務，今天HTC就來溝通合作，這不是串聯是什么？
兩個東方人之間的把戲！
施密特強壓著怒氣，冷澹的說道：「這是你們和易科之間的事情。」
谷歌的GMS現在并沒有強制，一切都還是開源的。
王雪紅感覺到這語氣和之前愿意幫忙斡旋的和氣不同，小心的說道：「HTC想早日解決和易科的專利紛爭，布局全球安卓產品的市場，也很期望早日加入PRO聯盟。」
「我們的PRO聯盟有著嚴格的審核，不是輕易就能加入的，畢竟涉及到交叉專利授權。」施密特依舊冷澹的說道。
PRO聯盟是一種表示谷歌態度的訊號。
王雪紅聽明白了這個話，不得不陳述HTC現在所面臨的困難，那邊LG剛被嘎了，自己也很慌啊。
「我相信你們能妥善處理好這件事。」施密特只是這樣一個中立的態度，很快就以會議的理由結束了通話。
他掛掉HTC的電話，立即打給了方卓。
「易科是什么意思？谷歌在華夏的業務還在好端端
的進行著呢！易科是在破壞安卓陣營的凝聚力！你以為谷歌死了嗎！你以為我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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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卓聽到噼頭蓋臉的斥責，大概猜測HTC已經和谷歌有過溝通，毫不示弱的反駁道：「谷歌在華夏安卓市場是缺位的，這已經對消費者造成了困擾！我還沒說你谷歌的不作為，你怎么有臉指責我破壞凝聚力？」
施密特氣笑了：「方卓，我必須正告你，谷歌服務與安卓是密不可分的！你如果要破壞，那就盡管來吧。」
「不是破壞，是修復，是補位，如果你認識不到這一點，我很樂意到你面前把這件事說個清楚。」方卓認為施密特理解有誤。
施密特冷冷的掛斷了電話，扔下一句話：「沒有這個必要。」
方卓也認為沒有這個必要，心平氣和的收起手機，然后繼續面對會議室里驚愕的一群參會人員。
他沒想到施密特情緒來的這么急促，倒是有點后悔沒出去接電話。
「看***什么？開會啊。」方卓說了一句。
會議室里的氣氛重新嚴肅起來，開會，開會，吵架有什么好聽的。
……
接連兩天，HTC掌門人都與谷歌溝通受挫，王雪紅萬萬沒想到谷歌與易科在移動服務上的分歧有這么大。
然而，仿佛真如方總說的那樣，時間不多了。
ITC方面再次有了動靜，繼續審核HTC與易科的專利情況。
王雪紅只覺劍尖的寒意都到了鼻尖。
這個時候，LG站了出來，召開新聞發布會，怒斥易科濫用專利，阻礙行業創新。
這還不是最重要的。
最重要的是，諾基亞方面在巴黎也舉行了一個專門的線上同步的發布會，陳述它與易科公司的專利訴訟情況，現場一條一條論述易科的專利侵權。
12月9日，也就在諾基亞發布會之后的第二天，王雪紅先后接到施密特和方卓的電話，她便知道，鐵三角的友誼終究是在外敵的撮合下修復了裂痕。
華夏業務先放在一邊，諾基亞真的掏刀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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