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琴給謝家打電話，拜托他們送一點日用品到醫院。因為周明理也病倒了，她一個人照顧兩個病號，實在脫不開身。
謝沖領了這個差事。他整天都在家里讀書，應該去外面走走，換換腦筋。
謝沖去周家收拾了毛巾和衣服，帶上肥皂和洗衣粉，再帶上奶奶烙的芝麻餅，坐上了去醫院的公交車。天氣很熱，開著車窗，迎面而來的風都是燥熱的。
謝沖很少去醫院。幾年沒見，來城中心醫院比以前敞亮多了，新的住院部大樓還在建設中。雖然醫院越來越氣派，但是誰愿意來醫院呢？
打聽清楚了周可為所在的病房，謝沖就去等電梯了。電梯門開了，謝沖愣了。朱家兩兄弟從電梯里面走了出來。
謝沖有好幾年都沒見到朱方臺了。尤其是上了高中之后，得到的消息就更少了。偶爾跟初中同學一起玩，聽說朱方臺拿過省里的長跑冠軍，已經入選國家隊了。在1999年，他才十七歲，正是努力拼搏出好成績的時候，可謂前途無量。
老同學還會加上一句：“如果你也去了體校，說不定比他還要厲害。”
謝沖一點都不往心里去，大大咧咧地說道：“反正沒有‘如果’，我也不會去想‘如果’。要是他以后為國爭光，成了來城的名人，那跟我也沒什么關系。”
看見謝沖之后，朱方臺也有點錯愕。“謝沖？你放暑假了？”
“噢……你怎么在這兒？”
“腿傷。”朱方臺說道：“我爸找醫生給我推拿。”
好吧……再聊下去，恐怕就要尬聊了。謝沖想快點走，但是朱方臺卻看到了他手中的袋子，問道：“你家人在這里住院？”
“不是。”謝沖簡單說道：“替鄰居送點東西。”
“那就好。聽說你去了港城二中？”
“嗯，運氣好，考上了。”
朱方閣站得稍遠，很顯然，他并不想跟謝沖碰面。他冷哼一聲，低聲道：“可不是嘛！我們那時都不準考港城二中。要是能考，我早就去了。”
聽到這番帶著酸味的話，謝沖低頭笑了笑。
那年高考，被寄予厚望的朱方閣只考了一個很普通的二本醫學院，跌破了所有師生的眼鏡。現如今，他穿著白大褂，應該是到醫院來實習吧！
“上二中好啊，重點大學穩了。你還真是能文能武……”朱方臺的笑容很復雜：“我不像你，要是我不練體育，很難有更好的出路。”
謝沖不明白他這番真心話是什么意思，只能硬著頭皮安慰：“你有天賦，以后說不定能拿世界冠軍。我就是個讀死書的，以后就是個普通上班族。”
說罷，謝沖也有點兒迷糊了——他倆什么時候變成這種互相吹捧的關系了？
電梯走了兩趟了，謝沖說道：“我阿姨還在樓上等著，我先給她送東西了，回聊。”
“嗯……”朱方臺仿佛很遺憾，不情愿地揮了揮手：“下次再見。”
謝沖可是一點兒都不想再見了。自從知道大伯犧牲的真相之后，他看所有朱家人都不順眼，更不想跟他們有什么交集。
謝沖上樓之后，朱方閣跟堂弟說道：“真是世道變了，什么阿貓阿狗都敢在來城橫著走了。”
“嗯？你這話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嗎？謝家開了個中介公司，規模挺大的，在群英大廈一樓租了個辦公室，謝沖的媽媽是老板，可傲氣了。”
朱方臺說道：“謝沖一家確實挺努力的，東山再起也在意料當中。”
“咦，你這小子怎么說話呢？你胳膊肘朝外拐？”
堂哥一生氣，朱方臺立刻陪著笑臉，說道：“我不是向著他們家……不過，咱們跟謝家井水不犯河水，他家發達了，跟咱家沒什么關系吧？”
“怎么沒有關系？別忘了，我們跟謝家有仇呢。”
有仇？朱方臺并不這樣認為。謝慶義救下了一車人，還替大伯母擋了一刀，無論從哪個角度來看，他都是朱家的恩人，為什么會成為仇人呢？
朱方閣緩步走著，說道：“姓謝的本身就是軍人，吃國家俸祿，相當于被百姓養著，關鍵時刻，他為百姓挺身而出，這不是很正常嗎？可所有人都覺得我媽是罪人，就是因為我媽，姓謝的才死了。還有，他受了重傷，本來就救不活了，可是人們卻把責任推到你爸身上，那些年，咱們兩家過得太苦了。”
雖然苦，但是朱家人整整齊齊，全都活得好好的。總比謝家少了一個優秀的兒子好得多吧？
但是朱方臺不敢反駁堂哥的話。而且，他們過得艱難，這也是事實。朱方臺還記得，他們一家在外地避風頭，再次回到來城時，沒有一個人待見他們。
朱方臺尚存一絲良知，他說道：“我聽說，謝慶義前途無量，他提了干，還被保送到軍校學習了，要是活到現在，肯定是個大軍官……”
堂哥面色不善，他便不敢說下去了。
朱方閣說道：“從小到大，我最討厭的節日就是清明節，學校組織去烈士陵園掃墓，我們要一同向來城的大英雄謝慶義鞠躬。老師講著他的英雄事跡，同學們都在偷偷議論我，我真想找個地縫鉆進去……我恨謝家。我一定要出人頭地，讓來城人都不敢再提這件事。”
可是，那要怎樣歪曲事實呢？
朱方臺想不出來。
朱方閣繼續說道：“所以，我們千萬不能讓謝家的人有出息。要是他們有了名望，他們還會顛倒黑白，把臟水潑到咱們家身上，讓咱們一家抬不起頭來。對他們仁慈，就是對我們家族殘忍！”
家族的榮光仿佛寄托在了自己身上，朱方臺也嚴肅了起來，剛剛還對謝家保留的一點好感，轉眼間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他要雄起！并且不能讓謝家興旺發達！
朱方閣問道：“你那個小弟呢？好久沒見他了。”
“誰？高飛嗎？他在一個鄉下的高中待著呢。挺老實的，不怎么惹事。”
“不能讓你的小弟太放縱。”朱方閣說道：“你要時時提點他，讓他認清身份——他是你的小跟班，必須要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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