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浩川都回家了，謝沖還沒有回來。看來，他一定要在學校耗到最后一刻了。
汪浩川無奈地開玩笑：“沖哥大概是化悲痛為力量，要憋出一篇驚天地泣鬼神的論文吧！”
“他能正常畢業，我們家人就放心了。在丹姐剛走的時候，我二叔二嬸擔心了很長時間，他們害怕我哥一蹶不振，把學業和工作全都放棄了……還好，我哥還挺堅強的，除了不怎么回學校，其他的都沒落下。”謝穎微微嘆氣：“其他事情我們可以幫他，唯獨痛苦需要他自己消化。”
謝穎說完，欲言又止。
汪浩川笑道：“讓我來猜猜，你是不是想拜托我什么？”
“那你就猜唄！”
“嗯……你應該是想跟我說，等你哥回來，不要主動問他有關沈丹琳的事，也不要可憐他，要假裝什么都沒發生過一樣，是不是？”
謝穎滿臉崇拜，忍不住拍手：“浩川，你會讀心術嗎？你說的跟我想的，一個字都不差。”
“我跟謝沖做了七八年的同桌，他是什么性格，我能不知道嗎？我和你一起長大，你心里是怎么想的，我能不知道嗎？”
那是因為你是個有心人，你才會知道得這樣詳細。謝穎在心里想著，看一眼汪浩川，便低頭淺淺地笑。
華天龍家的店搬到了一個相鄰的小區，步行的話，走十分鐘左右就到了。在還沒有“網紅店”的概念之前，華家的熟食店就已經聞名小城，每天都有很多人排隊。如果外地人到來城，本地人會推薦他們嘗嘗華家的熟食。
當謝穎和汪浩川趕到的時候，排隊的人都已經散了。華天龍在里面打掃衛生，他的父母應該是休息去了。
一看到老朋友，華天龍便開起了玩笑：“什么都賣光了，你們明天一早再來買吧！”
“我早上給你打過電話的，你快拿來吧！”謝穎跺著腳說道：“外面太冷了，我得快點兒回家。”
“冷嗎？”華天龍關切地說道：“快到屋子里坐坐。”
“不行。等會兒我爺爺睡醒午覺，要去診所里坐診，我得回去照顧奶奶。”
“唉，小穎真辛苦啊！”華天龍把塑料袋遞給謝穎，說道：“按照你說的，把燉得最爛糊的部分留出來給你奶奶。”
“謝了。我放在這里的兩百塊錢，還沒有花完吧？”
“不知道。”華天龍摸了摸頭：“我沒記賬。咱倆這關系，還用算得那么清？”
“那不行，到你家買東西的，十有八九都是老熟人，你都算糊涂賬嗎？”
華天龍笑道：“小穎，你知道不？你越來越像謝老師了，不光長得像，連語氣都像。你跟我講話，我都感覺像是回到了謝老師的課堂。”
謝穎并不在意：“你要是見了我就害怕，就想躲起來，那才好呢。”
在他們兩人離開之前，華天龍喊住了汪浩川，從冰箱里拿出來一些吃的，說道：“這是留給我們自家吃的，你拿回去吧！”
里面有一包豬耳朵，還有一包鹵大腸。
汪浩川剛張了張嘴，華天龍就說道：“別跟我客氣啊！要是客氣，那就是沒把東西放在眼里。你難得回老家一趟，總得吃點兒家鄉的味道吧！”
“謝了。”汪浩川坦然地說道：“等明天，我用糖葫蘆還你。”
“切！當我是小孩呢，拿糖葫蘆哄我。”華天龍丟了個白眼：“我要甜一點兒的。”
謝穎說道：“浩川做的糖葫蘆太好吃了！因為他是用心做的，所以是最好吃的，整個來城都找不到更好吃的糖葫蘆！”
“真的？”華天龍不是很服氣，又淺淺翻了個白眼，低聲道：“閑著沒事做什么糖葫蘆？”
汪浩川去謝穎家里坐了一會兒，又見了朋友，到了晚上，坐著公交車回到了家。他家里的裝修非常簡單，除了生活必需品，一樣多余的東西都沒有。
陽臺沒有暖氣，是個天然的冰箱，汪浩川回到家，買了點兒年貨，全都放在了陽臺上。他做好的糖葫蘆，也都放在了陽臺，插在大白菜上。
可是，當他從富川佳苑回到家之后，發現糖葫蘆全都不見了。
汪玉春翹著腿，磕著瓜子，看著《亮劍》，輕飄飄地說道：“下午我一個同事帶著孫子來家里玩了一會兒，我把糖葫蘆全給他孫子了。”
……
汪浩川氣炸了：“你都沒跟我說一聲？那是我做的糖葫蘆！”
“不就是幾根糖球嗎？你再去買幾根不就行了嗎？發什么脾氣？”
“……山楂是我費了半天工夫挑揀出來的，光是熬糖就熬了好幾次，我辛辛苦苦做的，你連聲招呼都不打，轉手就送給別人了？“
汪玉春的聲調也高了：“不就幾塊錢嗎？我給你，你去買就是了！”
“我在意的是幾塊錢嗎？你但凡打個電話給我，跟我說一聲，我也不會生氣啊！你根本就沒有尊重過我的勞動成果！”
汪玉春聽懵了。
啥玩意兒？
尊重？
老子還要尊重兒子？
汪玉春關了電視，氣哼哼地回了房間。
汪浩川答應了謝穎，每次見面都要給她一根糖葫蘆。現在糖葫蘆都沒了，他答應謝穎的，該怎么辦？
真是都拿爸爸沒辦法。
汪浩川給謝穎發了短信：“小穎，明天我去趟大姨家，后天再見面吧！”
謝穎沒有起疑心，簡單地回復道：“那你在路上注意安全。”
汪浩川打算去大姨家拿點山楂，再給謝穎做糖葫蘆。但是他不能跟謝穎說實話，因為謝穎肯定會說“沒事，算了”，不會讓他辛苦地跑一趟。但是汪浩川不想讓謝穎的期待落空，既然答應她了，那還是要把糖葫蘆送給她。
汪浩川習慣在起床之后晨跑，一跑就是五公里。等他跑回家時，爸爸把早飯給買回來了。汪玉春一邊擺餐具，一邊說道：“你去陽臺看看。”
陽臺上堆了好幾顆白菜，在一顆白菜上，插著三根糖葫蘆。
難道是爸爸買回來的？
汪浩川心里五味雜陳：“大清早的，在哪里買的糖葫蘆？”
“在一個培訓班門口。”汪玉春說道：“我還給你了，你別再嘮叨了。”
汪浩川很想說，他最在意的，還是爸爸沒有尊重他。但是，爸爸已經買糖葫蘆示好了，他不能再斤斤計較了。
“快吃飯吧！”汪玉春說道：“豆腐腦要趁熱吃才好吃。”
“謝了，老爸。我等會兒去趟我大姨家，我再拿點兒山楂回來，謝穎最愛吃的是我親手做的糖葫蘆。你買回來的，我來吃掉。”
“你隨便吧。”汪玉春冷笑道：“你變著法討好謝穎，人家也得看得上你。”
“我不是討好，我是真心實意地對她好。”汪浩川將一碗豆腐腦一掃而光：“我并沒有你想的那么卑微，我只要她高興就好，至于她怎么想，那不管我的事。”
“哎喲，你會說話，境界也高，我沒什么話說了！不過，作為你的老子，我還是提醒你一句，門不當，戶不對，是沒有好結果的。”
汪浩川被爸爸說得心煩意亂。爸爸從來都不會給他勇氣，只會給他潑冷水。
汪浩川到了大姨家，大姨正坐在院子里生悶氣。
她好不容易托人給兒子找了一個實習的地方，兒子嫌活兒太簡單，不肯干，一放寒假就泡在網吧里。爸媽不給錢，就把自己鎖在屋子里。
“我拿他沒辦法。”大姨無奈地說道：“下半年他就大學畢業了，考研考不上，公務員也沒戲。我給他找了一個實習單位，讓他在辦公司里打雜，很輕松，又能長見識，可是他不愿意去。哎，要是彬彬有你一半懂事就好了。”
汪浩川的表弟彬彬聽到動靜，從房間里出來，跟表哥打了招呼。然后坐在媽媽面前，和媽媽一起撿豆子。
“說實話……”彬彬老成地說道：“哥，讀書用處不大吧？那么辛苦地讀書，還是為別人打工，真沒意思。”
“你覺得沒用，那是你沒把書讀透！”大姨插嘴道：“打工的層次也是不一樣的，你只能給小老板打工，可你浩川哥是給國家和部隊打工，人家比你高明多了。”
“并沒有，大姨。”汪浩川謙虛地說道：“如果彬彬在其他方面有才能，不必局限在讀書這一條路上。”
大姨惆悵地說道：“他有什么能耐？眼高手低，自命不凡，其實什么都做不好。”
彬彬一生氣，又跑回房間里去了。
大姨很是煩躁：“說不得，罵不得，我也不知道該怎么教他了。”
說話間，大姨夫走了進來。他叉著腰，擺出一副漫不經心的架勢來。“浩川，你越來越有出息了！以后當了大官，可別忘了拉彬彬一把。”
大姨瞪了丈夫一眼，示意他別說話。大姨夫卻不以為意，說道：“浩川讀書至少有咱家一半的功勞，我啥都不圖他的，只希望他能照顧好彬彬，這都不行嗎？”
大姨說道：“你不要給浩川壓力。我資助他讀書，可沒有任何想法，我就是覺得他這樣的好苗子不該浪費，他只要讀書，就能成為一個有用的人。”
大姨夫訕訕離去，而汪浩川在心里默念——以后的擔子，只怕會越來越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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