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小說網 > 飛躍懸崖 > 第四百六十六章 狐假虎威
  明月照大江。

  充當陳勝臨時指揮旗艦的三桅大船,靜靜停泊在臨江縣的碼頭內。

  照理說,他此番親自領軍進益州,乃是趁劉邦不備包抄他的后路,應兵貴神速,不惜一切代價趕在漢中的劉邦回師成都之前,先他一步兵臨成都,一戰奪取劉邦在益州的根基!

  但陳勝自踏足益州地后,卻一反常態的的便刻意放慢了行軍速度,如同出門遛彎兒的老爺爺的一樣,不慌不忙、穩扎穩打的沿江逆流而上,每遇到到城池,龐大的船隊還會停留上一兩日的時間……

  到如今,他們踏足益州地界,已經快有十天了。

  但他們卻是在昨日,才終于抵達臨江縣(hong慶忠州,小樓老家)。

  距預定目的地江州,至少還有五六日的水路。

  這很不合常理……

  但陳勝這么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

  須知,益州雖名義上已經歸降了大漢,乃是大漢疆土。

  但實質上,因為北伐戰事迫在眉睫,大漢根本就還未來得及,接管益州的統治權。

  是以益州的統治權,其實仍然被劉邦心腹、姬周舊臣,以及益州本地世家大族、南蠻土司等等權貴階層的把持。

  陳勝心知肚明,這些人當中,只怕有不少人對他陳勝、對他大漢,都持反對、敵視的態度!

  這些人,要想成點什么事,那肯定是不足!

  可在他們的地頭上,要想壞點什么事,可不要太容易!

  偏偏他們這一路兵馬,又是孤軍深入,既無接應、又無旁援,連隨軍攜帶的糧草都極其有限……

  這樣的情況下,豈能輕敵冒進?

  按照陳勝的心意,當然是趁著這個難得機會,一邊前進,一邊剿滅沿江兩岸那些惡行累累、積習難改的益州權貴,一邊大規模推行土改國策播下大漢的種子……

  正好,他們還可以就地補充一波糧草,單單是運輸損耗,就能省下不少的糧食!

  什么?

  找劉邦決戰?速戰速決?

  陳勝不用主動去找劉邦決戰。

  他現在才是來者!

  該劉邦急著來找他決戰才對!

  雖然陳勝并不確定,劉邦究竟有沒有與他玉石俱焚、魚死網破的勇氣。

  但這并不重要。

  反正劉邦要敢來,那就先擺平他,再繼續接受益州。

  劉邦要不敢來,那就先接收未經戰火荼毒的益州,再北上去將劉邦和嬴政一勺燴了!

  這是擱自己家干仗。

  無論是打爛了什么盆盆罐罐,最后都還得他這個當家的來買單!

  所以當然是將戰爭的負面影響,壓制得越低越好!

  ……

  「大王,請進晚食。」

  一名短兵提著兩個食盒,躬身走入陳勝的艙室中,抱拳行禮道。

  「放下吧!」

  艙室另一頭,油燈昏黃的光暈將陳勝席地而坐的身影拉得好長好長,他端坐在一方矮幾前,一只手舉著油燈,一只手點在內襯白絹的卷宗上,一個字一個字的往下看。

  而似他面前這樣的卷宗,他面前的矮幾上堆得如小山一樣高,他坐在小山后,幾乎被這些卷宗所淹沒。

  這些卷宗,便是李斯通過特戰局的消息傳輸渠道,今日才送到他手上的朝中改三省六部制的官吏名錄。

  名錄之上的每一個官吏的資料,都記載得很是詳盡,從官吏的姓名、出身、學識,再到過往政績,以及特戰局出具的品德調查,皆有詳細的記載……已經有幾分品格報告的模樣!

  但這還并不

  是讓陳勝最驚訝的!

  更令他感到耐人尋的是,在隨這些卷宗一起送來的李斯親筆信上,明明提及了,這些官吏名錄乃是他與范增多番磋商之后才得出的一份初稿。

  但卷宗后邊的落款,卻只有李斯一人的姓名,而無范增的姓名。

  陳勝起先也以為這老貨是想搶功。

  但仔細查閱了幾分卷宗后,又覺得不是……

  這些卷宗上,出身稷下學宮的官吏數量,占比太大了。

  李斯那幾個「得意門生」的名字,盡皆在列。

  陳勝從不否認稷下學宮學子的優秀。

  稷下學宮乃是他親手打造,傾注了他大量心血的大漢人才搖籃。

  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稷下學宮的學子們有那些優勢,有那些長處……

  但在這里,壓根就不是稷下學宮的學子們,優秀不優秀的問題。

  而是李斯作為負責改制變法之事的主持人,該不該避嫌的問題!

  陳勝當然不會因為李斯舉薦了一票他的「得意門生」,就心生芥蒂。

  以李斯的閱歷與智慧,陳勝也相信他一定明白,自己不會在意這件小事。

  畢竟太祖爺曾經說過:槍桿子里出政權!

  陳勝手里抓著兩百萬漢軍的刀把子,用得著怕誰在朝中結黨營私?

  但他在意不在意是一回事。

  李斯怎么做又是另一回。

  就好像下屬替上級書寫的材料、演講稿里,總會刻意留下幾個異常明顯的錯別字,供上級指出修改一樣。

  就算陳勝這個做大王的,不在意李斯提拔他的得意門生,李斯作為下屬也不應該借著這股東風,毫不顧忌的大肆提拔他的得意門生,甚至連推薦人都不屑于偽裝一下。

  明明不應該這么做,李斯卻偏偏這么做了。

  還做得這么正大光明、明目張膽。

  「這老貨莫不是想告老還鄉了吧?」

  陳勝慢慢琢磨出一點味道來,心想著自己最近好像也沒有苛責過那老貨啊,連先前那老貨出使雍州無功而返,自己都未曾與他說過一句重話,怎么就想著告老還鄉了呢?

  再然后,他就又想起了在朝中存在感越來越低的韓非,那廝擔著大漢右相的名頭,而今卻連他這個大王,經常都好幾個月見不到他的人影,哪怕是以王令召他入宮議事,那廝都總是以病痛纏身、行動不便為由,婉拒王令……

  有韓非做例子,陳勝心頭涌出一股明悟:「急流勇退?有這個必要嗎?」

  從這個角度,他倒是多少能猜到一些韓非與李斯的想法。

  這二人,一個乃是大漢司法體系之魁首,身兼立法、執法兩大權力于一身,麾下法家門徒遍布大漢所有州、郡、縣、邑,且人數至今還在打著滾兒的往上翻。

  另一個乃是大漢行政體系之魁首,加之曾為稷下學宮文學院院長四年之久,可以說大漢整個文臣體系都深深的打上他李斯的烙印,如今還又著他全權負責改制變法之事……

  更關鍵的是,他二人還是師兄弟!

  哪怕他二人向來不和,同殿為臣,私下見面的次數都屈指可數。

  可落在底下人眼中,那可就完全不是這么一回事……

  正所謂三人成虎、眾口鑠金。

  陳勝估摸著,自己要是再不打壓一下這二人,恐怕連他們自己,都快要以為自己真是培植羽翼,以待時機了!

  「相信你們,還相信出毛病了?」

  陳勝啼笑皆非的收起面前的卷宗,心想著等益州的事擺平了,是得抽點時間出來,回金陵去找那師兄弟二人好好聊一聊。

  革命尚未成功,騾……同志可不能提桶跑路啊!

  他起身,提起武器架上的佩劍系在腰間,準備照常出去巡視一圈。

  就在這時候,一名特戰局軍官快步入內,從懷中取出一節附著雉尾的竹筒捧在手心里:「啟稟大王,金陵總部急信!」

  陳勝擰了擰眉頭,接過竹筒捏碎,抖出其中的絹書,定睛快速瀏覽。

  剛看到一半,他就愕然的失聲道:「我何時給劉邦下過南下百越的王令?」

  特戰局軍官躬身立在他面前,不敢搭腔,權當未聽見。

  陳勝見狀,揮了揮手道:「你先下去吧!」

  「唯!」

  待到這名特戰局軍官退下之后,陳勝按著泰阿劍在艙室內徘徊了兩圈。

  而后索性接下佩劍重新擱回武器架上,自己大步走到一旁擺放的兩個食盒面前,打開取出里邊尚且溫熱的飯菜,邊吃邊絞盡腦汁的思索——這他娘到底是個什么情況?

  他肯定是沒有給劉邦下達過南下百越的王令!

  所以劉邦必然是在扯著他的王旗狐假虎威!

  但問題是,劉邦為什么要扯他的王旗做幌子?

  「難不成,是想借此動員他麾下那二十萬益州軍,來與我火并?」

  劉邦的大本營在成都。

  而他即將去的江州,位置就在成都南方。

  從地理位置上,這是可能性有的!

  畢竟劉邦麾下那二十萬益州軍,并不全是他的死忠。

  而今大漢一統九州在即,明眼人都看得出,戰亂即將結束,但凡是腦子正常的恐怖直立猿,都能看得出來,與大漢為敵是既沒有前途,也沒有錢途的……

  扯著他的王旗做幌子號令二十萬益州軍,再選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指揮二十萬益州軍來對他發起進攻,一句將叛漢這件事,從他個人的事,變成所有益州軍將士的事!

  這個操作,從動機和原理上,也的確說得過去!

  「可如果只是為了造成既定事實的話,這么做是不是有點掩耳盜鈴之嫌?」

  陳勝夾著一塊肥得透明的豬肉鏟起一大口白米飯塞進口里,大口大口的咀嚼,豬肉的鮮香完美的緩解了用腦過度的焦灼感:「一旦我這邊大張旗鼓的將其打為叛漢的二五仔,他可不就全瞎了?這么大的事,那廝總不會以為我會一點消息都收不到吧?」

  想到這里,他再次端起碗往嘴里刨了一大口澆了豬油的白米飯:「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豐沛集團不乏能人,就算他一人兒腦抽,總不能所有人都跟著他一起腦抽!」

  「先假定,他知道我會得知他假傳王令。」

  「那他還敢繼續這樣做,就只有兩種解釋!」

  「要么,他篤定他能趕在我撕破臉之前,通過家傳王令,達成預定目的!」

  「要么,他篤定我即便得知了他假傳王令之事后,也不會揭穿他……至少是不會即刻揭穿他!」

  信息太少,能推導出這兩種解釋,已經是極限。

  再往下硬推,就成幻想了……

  陳勝往嘴里扒拉著米飯,心頭思索起,當然自己接到劉邦叛漢的親筆書之時,為何沒有大張旗鼓的將其斥為叛徒、反復之徒?

  哦對了,是既為了穩住局勢、穩住士氣。

  同時也是為了,不將劉邦麾下那二十萬益州軍,盡數逼到與大漢不死不休的對立面上!

  九州所有兵馬,除了衣軍與虎賁軍這兩支用新式練兵法練出來的精銳之師外,所有九州兵馬都可以視之為主將的私人財物!

  就好比陳勝他伯父陳驁,就能將自己麾下最精銳的一支部隊,轉贈送給陳

  勝!

  這事兒要是放在紅衣軍、虎賁軍當中,簡直是不可想象的!

  紅衣軍、虎賁軍的所有將士,在入伍的第一天就被教導,他們效忠的是大漢、是漢王殿下、是漢地所有江東父老……

  除了陳勝的王令,他們不認任何人!

  哪怕有陳勝的王令,也沒有任何人能在他們面前提出「反漢」「反漢王」這一類字眼!

  哪怕是與他們朝夕相處的的直屬上級,也一樣。

  所以,對于劉邦叛出大漢這件事,在正常人的眼中,那二十萬益州軍將士的反應,應該是:「啥?眼瞅著大家伙兒就能過上好日子了,你個癟犢子玩意卻造反了?你這不純***嗎?算了,誰愛愿意跟著你干誰跟著你干吧,爺不伺候了!」

  但實際上,這件事兒一旦捅破,二十萬益州軍將士的反應卻是:「壞了,眼瞅著大家伙兒就能過上好日子了,我們卻反出大漢了,你說說這事兒給鬧得……」

  一個你。

  一個我們。

  這中間的區別,可就大了去了!

  就算那二十萬益州軍將士再渴望和平,不愿再繼續戰爭,也頂多只會有一部分將士,會逃離益州軍!

  而且可以肯定的是,連逃離益州軍的,都只會是極小一部分兵馬!

  其余人,就算是再不樂意與大漢開戰,也只能硬著頭皮跟著劉邦一條道兒走到黑!

  所以,先捂住劉邦已經反出大漢的事,等到占據絕對優勢的時候,再捅破這件事,分化益州軍,對于陳勝而言,才是最有利的選擇……

  「我先前是為了不將二十萬益州軍逼到不死不休的對立面上,才選擇捂住這件事!」

  「現在呢?我都已經占著先手,根本就不懼他劉邦魚死網破,我憑什么還要配合他捂住這件事呢?」

  「除非,他不是來跟我魚死網破……」

  陳勝心頭忽然一亮,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把扯過食案上團成一團的絹書扯開,定睛一看:「南下百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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