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月如刀
月已西沉
待萬逍遙再次睜開眼睛之時，已經身在客棧之中。
他連忙起身，看著坐在床邊的潘玉微，露出了詢問的眼神。
潘玉微羞愧的低下了頭：“他死了。”
“噗！”
萬逍遙又噴出一口鮮血，臉上蒼白如雪，血染前襟。
“逍遙，你怎么了？”被噴了一身血的潘玉微，焦急的問道。
眾人亦圍了上來，關子語伸手搭在他的脈門之上，欲為他診斷，卻被他甩開。
萬逍遙隨意一抹嘴角血漬，擠出一絲笑容：“我沒事，這是瘀血。”
“如果，全身真氣逆行，臟器移位，幾乎斷了三分之二也叫沒事的話，我無所謂。”關子語起身，重新攏起手來，淡淡說道。
言語中，似乎有股怨氣。
眾人都看向萬逍遙，露出關心之色。
萬逍遙無奈道：“我真的沒事，我的身體自己清楚，調息一晚，便無大礙了，畢竟我是涼州萬家之人。”
“要不，還是貧僧為你調息一番吧。”說著，了緣便要坐上床來，卻被萬逍遙制止了。
他笑道：“佛門大無相功，確實不錯，可是，八荒勁的治愈效果，并不比它差。而且，”
說到這里，他看著了緣眼睛道：
“你小子不必瞞我，你身上的傷勢，并不比我輕多少。”
“阿彌佗佛，”了緣又宣了句佛號，“貧僧乃天生金剛境，并無大礙的。”
萬逍遙笑了：“雖是天生金剛境，但并不圓滿，你這和尚不老實啊。”
了緣低頭不語。
“好了，你們都出去吧，我要運功療傷了。”萬逍遙臉上掛著笑容，瞟了一眼躲在后面，臉有愧意的李劍玄，他那只肥手正牽著溫曉暖，不肯撒手，“溫老板，留下吧，我有話與你說。”
溫曉暖扯回手，臉上，紅如晚霞，道：“好，好的。”
李劍玄正欲說些什么，卻被萬逍遙凌厲的眼神，制止了。
只得乖乖的退了出去。
眾人也陸續的離去，潘玉微臨走之前，看了他一眼。
萬逍遙微笑地點了點頭，她只好嘆了一口氣，走出門外，將門給關上。
如今，屋內只有萬，溫二人。
沒人知道，萬逍遙與溫曉暖說了些什么......
只是，溫曉暖離開房間之時，一臉愁悵。
次日
當紅日初升之時，萬逍遙已換了一身青衫，神完氣足地打開房門，沖著端著一盤熱水，站在門口的潘玉微，道：“早。”
見他臉色恢復了正常，潘玉微心中稍寬，將手中熱水放下，道：“來，擦把臉吧。”
萬逍遙也沒客氣，取下汗巾，放入水中，開始擦拭起來。
身側的潘玉微，看著眼前日漸消瘦的身影，眼圈微紅，道：“要不，還是算了吧，救小雪，也不在一時，我不想再添一條性命進去。”
萬逍遙將汗巾擰干，再次掛上，笑道：“我這不是很好嗎，不必擔心。”
“你就強撐著吧。”潘玉微斥道，眼眶已經濕潤，偏過頭去。
見如此，萬逍遙扶著她雙肩，直視她正色道：“嫂子，這次去救葉雨靈，不光是為了小雪，更是為了一個承諾。”
“什么承諾？”潘玉微輕抬衣袖，擦拭著淚水。
“師父臨終前，曾經將他唯一的女兒，托孤于我，如今她出事，我怎能袖手旁觀？”
“你是說，葉雨靈是你師父的女兒？”
萬逍遙點點頭，走到窗前，看著東方那輪如雞蛋黃的旭日，緩緩道：“而且，也不光是這些，天尸教在問州濫殺無辜，我不想看到它還存于這世間……”
“天下為患人間的不計其數，你殺得了幾個？天下受苦受難，如恒河沙數，你又救得了幾人？”
潘玉微忍不住勸道，她不想萬逍遙，陷入無盡的深淵里，無法自拔……
萬逍遙嘆道：“能殺幾個是幾人，能救幾人是幾人。”
潘玉微沉默了。
萬逍遙看著那輪旭日，恒古不變的為人間，帶來光亮和溫暖，他哂然一笑，回頭安慰道：“你放心，我并不是想做圣人，也做不來圣人。連師父也說我，性子太過懶散，日后終是混沌一世。”
“一直以來，我也不知道自己的道是什么？待自己踏上了這混濁的江湖，所見所聞，無不比在幽冥監里所聽到的，更加恐怖，我就在想，我能做些什么？”
“后來，我發現，自己什么也做不了，無論，是唐立的死，還是如煙的死，我都無法阻止。”
“似乎，命運一直在和我開玩笑。”萬逍遙神色黯然。
潘玉微想說些什么，安慰他，可是，想來想去發現，言語是蒼白的，無力的……
她只得安靜地站在他身旁，聽他傾訴著……
“我一向不信這些，如果命運使然，我便將它擊垮，碾碎！”
“為這不公的世間，帶來一點點光明！”
萬逍遙雙拳緊握，激動的揮舞著，臉上已泛起異樣的紅潮……
“哪怕，是身邊之人，過得自在些，也好。”
他苦澀的笑道：“這就是我的道。”
他知道，一旦以此為道，那么，他一直追求的自在逍遙，也將離他遠去……
有所得，必有所失。
也許，這是世間，除了時間之外，唯一的公平。
陽光灑在他的身上，讓他多了一抹金色光輝，也讓那一抹苦澀，變得耀眼起來……
識海中，那柄小刀，突然，亮了起來，泛起陣陣漣漪……
雖然，只是微弱的光芒，可是，這是混沌的識海中，唯一的光……
看著已經愣住了潘玉微，他笑了，這次笑得很燦爛：“走吧，秋無霜已經快到了。”
萬逍遙義無反顧的推開房門，了緣等人，已經在門外，等候多時了……
“阿彌陀佛，施主終于悟了。”
萬逍遙哂然一笑，在他锃光瓦亮的后腦勺拍了一記，道：“說了，要叫我叔。”
說完，仰天長笑，出門而去。
眾人也緊隨身后，臉上都有堅毅之色。
當然，這不包括關子語和李劍玄。
關子語，向來淡泊，遺世而獨立。
雖然，已經有些改變，但不多……
而李劍玄，此時正拉著溫曉暖的玉手，輕聲道：“在這里等我，辦完正經事，我回來娶你。”
溫曉暖一怔，望著他那微胖而真誠的臉，忍不住點點頭，一抹飛紅，悄悄地爬上了臉頰……
這讓她更加嫵媚多姿起來……
李劍玄驚喜地跳了起來，抱起她轉了一圈，又在她紅透的臉頰上，狠狠的親了一口，這才心滿意足地飛奔而去。
“等等我……”
走廊上，回蕩著他的呼喊聲……
望著他離去的背影，一抹哀愁，浮現在她的眉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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